070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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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這衣服您穿著立時就年紀好幾歲……殢殩獍曉」五夫人第一時間站起來,笑著去挽著太夫人:「這褙子和裙子無論是顏色還是面料搭配的都恰如其分,尤其是這海棠花的繡工,真的栩栩如生。」五夫人說著掩袖而笑。

  大太太眉眼間滿是悅色,也太夫人笑了起來:「我自己也覺得年輕許多。」說著笑眯眯的坐了下來,五夫人就笑著道:「可不是,六小姐的繡工我可親眼見過的,給我兒做的幾件小衣裳,那陣腳繡法,我拿了與母親瞧,連她也誇讚不已。」

  一屋子的熱鬧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這裡都是精明人,剛剛大太太明明說的是幾位小姐一起繡的,到了五夫人這裡卻獨獨點出了析秋……明著在拆大太太的台。

  析秋眉頭微微一皺,抬頭去看大太太,果然見她臉色變了幾變,很不好看,錢夫人幾人則各自轉了身與旁邊的說話,又或者如伯公夫人那般,仿佛沒有聽到低頭喝茶。

  太夫人眼見微微一眯,一絲凜厲自眼底划過,她很巧妙的讓開了五夫人的手,蕭延箏就不動聲色的接過五夫人挽著的胳膊,去挽了太夫人,太夫人就轉了臉去和蕭延箏說話:「你瞧瞧,親家幾位小姐手多巧,倒是你得多學學才是。」沒有人接五夫人的話,把她丟在了一邊。

  析秋就注意到,五夫人的唇角飛快的浮現出一絲嘲諷,又轉瞬消失……

  「快別這麼說。」阮夫人就接了太夫人的話:「二小姐蕙質蘭心,我可是聽說二小姐一手字寫的可是比侯爺還出色。」

  錢夫人目光一轉也笑著湊趣:「我瞧著這一屋子的小姐,可個個都好,瞧著她們這朝霞明玉似的模樣,我們這些老的,就真是自慚形穢了。」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阮夫人就笑看著錢夫人道:「姑奶奶可別這麼說。」然後又摸著自己的臉:「我可覺得我還年輕的很。」

  大夫人就笑指著阮夫人半天沒說出話來,就連清清冷冷的侯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剛一瞬尷尬的氣氛,在笑聲中迅速褪去。

  大太太臉色稍霽。

  五夫人已恢復了常態,也隨著眾人微微笑著。

  「這兩個真不愧是一家子姑媳的,真真尖牙利嘴。」太夫人喝了茶順了氣,又慈眉善目的看向析秋幾人:「倒是我們光顧著說話,讓親家小姐的覺得無趣了。」

  佟析硯就站了起來,朝大太夫人道:「聽幾位夫人說話,我們也長見識,開心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無趣呢。」

  太夫人就笑著點了點頭,指著蕭延箏道:「你也別陪著我,去和親家小姐坐著,也陪著她們說說話。」

  「是!」蕭延箏就笑著起身,已經有丫頭搬了杌子放在析秋旁邊,她就在析秋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邊夫人們在說話,說是陪她們可蕭延箏也不好真的扯開話題盡情的聊,四個人就干坐著繼續聽幾位夫人說話,又說了會兒,錢夫人就提議打葉子牌,太夫人就點頭贊同:「這主意好,也不能幹坐著,打打牌時間也過的快。」

  阮夫人和伯公夫人也沒有意見,大太太卻站了起來:「幾位夫人先玩著,我正好也去看看析華,說是忙也好些日子沒回去……」葉子牌四個人正好玩,大太太主動退出去,也省的一人在旁邊干陪著。

  「這怎麼說,您今天可是主客,您要是走了,我們這些陪襯的,哪還有臉待!」錢夫人就拉住了大太太笑看著她:「親家太太可不能走。」

  大太太道:「我去去就來,您先坐坐。」太夫人也為大太太解圍,對錢夫人道:「你這猴兒,快讓親家太太去吧,也難得來趟,析華這兩日身體不大爽利,去了也能寬寬心。」

  錢夫人就收了笑,問道:「可請了太醫診了?那裡不舒服?怪道今日沒看見她。」

  太夫人笑著回道:「說是風寒,也不是大事歇幾日就好了。」又轉了臉對伯公夫人和阮夫人道:「讓她們母女說說話,我們打葉子牌。」又對蕭延箏和吳媽媽道:「你們陪著親家太太去,也帶著親家小姐去園子裡逛逛,六小姐和八小姐可是第一次來侯府。」

  大太太就笑著和眾人辭了,佟析硯和析秋佟析玉也朝幾位夫人行了,由蕭延箏陪著帶著各自的丫頭婆子去佟析華那邊。

  出了門,大太太走在前頭,由吳媽媽陪著兩人在前頭說著話,蕭延箏則和析秋並肩而行,佟析硯走在前面佟析玉則跟在她身後,與她小聲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我住在這後頭,過了穿堂後面有個院子,待會去我哪坐坐。」出了太夫人的院子,蕭延箏就指著與右側耳房一牆之隔的一個穿堂介紹著,又轉了手指著東面:「那裡是竹文閣,是大嫂和大哥的院子。」又指著偏南的地方:「二嫂的院子,從這裡穿過小花園就到了,五嫂原本住在離二嫂不遠的梅園,後來懷孕又說風水,又說八字的,就搬到娉瀾軒去了。」

  析秋察覺,蕭延箏說起五夫人時,語氣驟然就冷了幾分。

  她覺得相比較上一次,五夫人今天的表現非常奇怪,仿佛處處針對大太太,心思閃過她就聽到蕭延箏感嘆道:「你們家的女兒多,一定很熱鬧吧,不像我,平日裡都沒處走動的。」

  析秋目光一閃,想到她和佟析言之間的矛盾,又想到佟析玉今兒的古怪,確實夠熱鬧的,笑道:「倒也不見得,平日裡各自都待在院子裡,沒事時也不大走動。」

  蕭延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是,我和二嫂,五嫂……說是住在一個院子裡,可若不是去母親那裡請安,也從不走動的。」她說完,又想到佟析華是析秋的姐姐,就又笑道:「不過因為二嫂常常在母親這裡,說的話倒也不少。」

  析秋就抿唇笑著,側目去看一路走過的小徑,兩邊種了幾株正盛開的玉蘭,幾株芭蕉長的粗大茂盛,一路走過去路過一座長滿了青藤的石山,底座落在水裡,水裡養了些紅,白的金魚,景色清麗雅致,卻又不失端莊大氣。

  等這條小徑仿佛走到了盡頭,前面大太太就拐了個彎,路邊的種的樹又換成梨樹和杏樹,眼前就出現了個高高寬寬的紅漆如意門,門口有兩個婆子守著門,見到大太太兩個婆子立刻蹲身行了禮,大太太就朝她們點點頭,進了門裡面。

  析秋也隨著眾人進去,已經有小丫頭飛快的穿過一個寬寬的穿堂,跑進了正院裡。

  過了擺放著八仙桌和一溜七八張座椅的穿堂,就是種了冬青和薄荷的一座五間的院子,紅牆灰瓦窗幾明淨,正打量著,正房門口的帘子一掀,佟析華微帶急切的身影出現了。

  「娘。」佟析華幾步下了台階,朝大太太走了過來:「我道您還有會兒呢,正想讓人去婆婆那裡瞧瞧呢。」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順勢扶著她的胳膊:「怎麼這樣沒輕重的,你現在可不比以前,得處處小心些才好。」說完就覺得當著吳媽媽和蕭延箏的面說佟析華有些落了她的面子,才緩了臉色道:「走路也輕巧些,別讓太夫人擔心才是。」

  佟析華就笑著點頭,吳媽媽也笑著道:「親家太太也不用擔心,二夫人心裡有數著呢。」

  太夫人身邊的吳媽媽為佟析華解釋,大太太心裡自是高興的,就拉著吳媽媽的手道:「您也隨我一道進去坐坐,忙了一上午,也歇歇腳。」佟析華也點頭道:「前幾日媽媽的風濕也沒好利索,這麼走個來回也難受的很,不如我讓秋露替您回去伺候母親,你留在這裡歇一歇。」

  「風濕?」大太太皺著道:「那果真該歇歇。」又道:「我哪裡還有幾貼年前老爺自永州稍來的膏藥,說是一個江湖郎中的偏方,我用著一個冬天也沒怎麼犯過,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兩貼過來,你試著若是好,我再帶信給老爺,再去尋幾貼回來。」

  「多謝親家太太了。」吳媽媽朝大太太蹲身謝過,轉了話依舊是還是委婉的道:「太夫人那邊離不了奴婢,稍後奴婢再來借您罷。」

  「那我讓人送送您。」佟析華也不強求,就喚了身邊的一個丫鬟:「你去送送吳媽媽。」

  丫鬟應是,就扶著吳媽媽的手下了台階出了院子。

  這邊佟析硯幾位小姐,朝吳媽媽道:「媽媽慢走。」待人離開了,又上前去給佟析華屈膝見了禮,蕭延炙也微微福了福,喊了聲二嫂。

  「幾位妹妹都來了。」佟析華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眼睛比平日瞧著多了幾分神采,臉色也好看許多:「正好二爺剛剛著人送了些葡萄進來,你們快去嘗嘗。」

  「這季節哪來的葡萄?」大太太就看著佟析華問道。

  佟析華滿眼都是笑的回道:「說是讓人叢南方送來的,葡萄上的葉子還是綠的呢。」她想到自從懷孕後,蕭延亦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對她的態度比起以往,卻要親近了許多。大太太也很高興,攜著佟析華手上了台階,早就有小丫頭撩著帘子,析秋就和蕭延箏並肩進了房裡,待看到房裡的裝飾,她的眉頭忍不住微微挑了挑,正廳的牆面上掛著《富春山居圖》,下面也是長長的黃花梨的供桌,桌上放一隻五彩梅瓶,並著佛手,鳳梨,香橘等供果。

  左邊是一頂高高的多寶格,寶閣里每一格的擺飯的物品,不如太夫人那裡的瓷貴,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有圓潤的鵝卵石,色彩明麗的雨花石,還有古文舊物般的太湖石,林林總總頗有些石藝博物館的感覺,一隻素三彩鏤空熏爐在下方,正裊裊的冒著淡淡的薰香……

  頭頂上,色彩明艷的承塵讓人心情愉快,四處牆角各掛著兩隻菱形的宮燈形狀也透著幾分輕快,右邊是紫色素羅紗的罩簾,帘子後面是一個八方的落地雞翅木的牧童戲水圖的屏風,走進來仿佛進了田野鄉間的感覺,處處與大自然接軌。

  她沒有想到,佟析華對房內的裝飾竟有這樣的獨特品味。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心聲,蕭延箏走進她靠在她耳邊道:「二哥就喜歡這些石頭,這房間的裝修也是他親自讓人做的,每一處都是他畫了圖紙,親自選的。」析秋原來如此的挑了挑眉,點頭道:「確實很特別。」畢竟是大姐夫,她也不好過多的評論。

  大太太已經和佟析華進了屏風後面,蕭延箏和析秋稍拖了半步,佟析華已經吩咐了小丫鬟們上茶上點心,方方的短几上果然擺著幾串掛著水珠的紫紅葡萄。

  「六妹妹吃吃看,若是喜歡,等回去我給你們裝些帶回去。」

  析秋朝佟析華笑著,就乖巧的摘了一顆葡萄放在嘴裡,點著頭道:「果然味甜汁多……帶回去倒是不用,我便在大姐姐這裡多吃些罷。」

  「你喜歡就好。」佟析華笑著又去看佟析硯和蕭延箏:「今兒可勞煩二妹妹幫我招待招待她們了。」

  蕭延箏笑著搖頭道:「本就是應該的,二嫂不必謝。」

  大太太心裡惦記著佟析華懷孕的事,可當著這麼未婚姑娘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析秋看出大太太有些心急的樣子,就朝佟析硯眨眨眼睛,佟析硯立刻明了的站起了身體,對大太太道:「母親和大姐姐說話,我們到院子裡坐坐,我剛才進來時,好像是看到花架子上爬著金銀花,我想去瞧瞧。」

  大太太就目露緊張:「你可得擔心些才好。」佟析硯就回道:「姐姐院子裡沒什麼花草,我也帶了口罩,母親不用擔心。」

  蕭延箏就詫異的看了眼佟析硯,大太太就對蕭延箏解釋道:「二小姐也不是外人,四丫頭她有些花粉症。」

  「原是這樣。」蕭延箏就點著頭道:「既是這樣,那不如幾位小姐去我院子裡坐坐吧,我平日憊懶的很,院子裡光禿禿的,什麼也沒種,四小姐在我那邊也能自在些。」

  佟析華就頗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蕭延箏,點頭道:「那就多謝二妹妹了。」又指著旁邊的一個大丫鬟道:「把給幾位小姐準備的水果和糕點,都端到二小姐房裡去。」

  佟析玉就有點猶豫的站起來,看著佟析華道:「不如四姐姐和六姐姐去吧,我想在這裡陪陪大姐姐。」

  佟析華就詫異的看了眼佟析玉,隨即笑了起來:「還是八妹妹和我親。」又指著佟析硯和析秋道:「這兩個就是沒良心的。」

  佟析硯就皺了皺眉,隨即笑看著佟析玉道:「八妹妹心裡有大姐姐也稍等等,二小姐可還在這裡等我們呢。」

  「去吧!」大太太看著佟析玉:「稍後你們再回來和你們大姐姐說話。」

  佟析玉就尷尬的看了眼佟析華,垂著頭福了福道:「是。」

  析秋和佟析硯並著佟析玉就隨著蕭延箏,由丫頭婆子擁著,出了佟析華的院子,又重新回到剛剛走過的小道上,往回走。

  待她們幾個離開,大太太就急切的拉著佟析華的手,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露出緊張的樣子來:「太醫說月份淺,可開了安胎藥?你自己可有覺得哪裡不適?我記得我懷你的時候,就特別的鬧騰,無論吃什麼都原原本本的吐出來,那樣整日裡腹內翻江倒海的著實不好受。我就怕你像我,懷像難看!」

  佟析華就摸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笑著對大太太道:「母親說的,我倒是沒有感覺,只是人比以前嗜睡了,這天天的吃了午飯,用過晚膳,人就沒了精神,房媽媽來之前我就想著請太醫過府瞧瞧,卻不料房媽媽來了,也是讓我找太醫診脈。」她說著一頓,掩袖笑了起來:「我那幾日心裡直嘀咕,還以為得了什麼病呢。」

  大太太欣慰的抓著佟析華的手,紅了眼眶道:「無論如何,終是懷了!」佟析華也笑著點頭。

  「我有事問你。」大太太忽然臉色微微一正,就看著佟析華道:「五夫人到底怎麼回事?」

  「她?」佟析華嘴角就露出不屑來,又面色一凜道:「可是她和您說了什麼?」大太太就搖頭否定了,將在太夫人那裡發生的事和佟析華說了一遍,又道:「前些日子見還挺熱絡的,怎麼今兒就跟換了人似得。」

  「哼!」佟析華目光一凝,像極了大太太似笑非笑時的樣子:「我當她多大的本事,原來就是用這樣的小把戲而已。」她看著大太太道:「母親別管,我倒是要看看,她一個庶出的兒媳,能越的過我去不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太太一見她這樣,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佟析華就壓低了聲音對大太太道:「她想趁著侯爺不在府里,攛掇著我去和婆婆提分家的事,哼哼……拿我當槍使,我豈能如了她願,前幾日和婆婆吃飯的時候,就把這事說了出來,婆婆當晚就喊了她過去,也不知說了什麼,反正好幾日沒瞧見她在府里走動,說是動了胎氣,躺在床上養著呢,連娘家的母親的也請來了,還帶了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說著一頓,又眼睛一眯道:「整日裡在府里亂逛,我房裡的秋露好幾次都在二爺書房前碰見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便是沒抓住罷了,抓住了大家就憑白撕了這臉,我倒是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大太太眉梢一挑,沒想到這之間還有這樣的事,就問道:「那小丫頭什麼人?你可見過?」她覺得今兒五夫人和錢夫人說話時仿佛也是意有所指的。

  「見過!」佟析華臉上浮出一抹諷刺的笑容,笑看著大太太:「與三丫頭一般大,性格也是極像的,事事想出頭,卻又沒什麼手段!」又湊近了大太太道:「也是庶出的,被親家夫人帶來,定是打著送與誰做妾的想法。」

  大太太眼底划過譏諷,不過這樣的身份她也沒什麼可顧忌的,笑著道:「你也別和她鬧,如今你懷著身子,可不比她嬌貴,若是出了什麼事,便是十個她也抵不過的。」她擰著眉頭看著佟析華:「姑爺那邊你也看緊點,雖說姑爺有分寸,可男人也說不好,若是吃了酒又或是那丫頭使了什麼手段,真出了事你再怎麼樣,你婆婆礙著親家的面子,也總不能把人怎麼樣,雖說房裡多個人也沒什麼,但留著這樣的,心裡也難免膈應的慌。」

  佟析華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大太太原想和佟析華商量周公子的事,可又壓了下去,不如她先和錢夫人接觸接觸,也省的到時候事情沒成,鬧得人盡皆知,總歸是佟析硯的名聲重要!

  「也沒瞧見姑爺,他在外院?」大太太便順著轉了話題,問道蕭延亦。

  佟析華回道:「說是來了幾個發小,在外院聚著呢,侯爺的事府里雖是不提,但各自心裡都提著,他也是干著急,夜夜睡不安生。」大太太也嘆了口氣:「老天保佑,侯爺平平安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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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坐。」蕭延箏將析秋幾人讓進院子裡,析秋一走進去,就明白蕭延箏所說的什麼都沒有的概念,整個院落里乾乾淨淨的,連株草都沒有,光潔的青石方磚鋪的田字形的甬道,一路到五間院的正房耳房,她含笑的朝蕭延箏看了眼,就回頭對佟析硯道:「四姐姐可看見了,有人比你還利落。」

  佟析硯的院子裡,除了幾株冬青也是什麼都沒有。

  佟析硯也笑著回頭對心竹道:「明兒回去便把那幾株冬青拔了。」好像覺得這個主意很好:「還顯得整潔空曠許多。」

  心竹捂唇笑著,直點頭。

  蕭延箏就抿唇輕笑著,比起和析秋說話,態度要清淡許多。

  這點析秋也發現了,蕭延箏待人很被動,也很戒備,她若是認可了,就很熱情活潑,可若是不大熟識的,就顯得疏離孤傲樣子來。

  佟析硯今兒心不在焉,仿佛也習慣了蕭延箏這樣的態度。

  幾個人依次進了正房,房間的格局與太夫人那邊相似,只是擺設既不是玉器古董也不是頑石,而是清一色的五彩瓷器,五顏六色的讓人炫目,隔扇是蝶戲牡丹圖,她們穿過隔扇進了離間,裡面的炕上鋪著鸚鵡綠的姑戎氈毯,炕幾擺著的依舊是五彩的茶盤器皿,臨炕的窗台上擺著一隻做工奇巧有點像小豬的竹編蛐蛐籠子,裡面沒有蛐蛐和另外五個泥捏的小人擺在一起,還有個湖綠色的雨花石,石頭上用刀刻著「別有洞天」四個顏體而書的大字,刀鋒圓潤看得出很有刀工。

  析秋覺得那字體有些眼熟,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佟析玉也看到那隻蛐蛐籠子,就指著那籠子問道:「二小姐,這是裝什麼的,做的這樣有趣。」

  蕭延箏目光忽然一亮,又隨即黯了下來:「是裝蛐蛐的。」佟析玉只專注的看著蛐蛐籠子,並沒有注意蕭延箏臉色變化,又問道:「誰的手這樣巧……真好看。」無論她今兒多麼故作穩重,平日裡話怎樣少,佟析玉也不過只是八歲的女孩子,看到奇巧的頑事也露出的童趣的樣子來。

  蕭延箏就讓了佟析硯和析秋各坐了黑漆的玫瑰扶手椅上,自己則在炕頭的主位上坐了下來,一時沒有說話,佟析硯就看出蕭延箏好像並不高興佟析玉提這事,又想到蕭延箏疏離淡漠的性格,就開口道:「二小姐房裡的東西自是好玩的,你若是喜歡明兒回去也讓人去市場上找找,給你買一隻便是。」

  豈料蕭延箏忽然開了口,回道:「這隻籠子買不到的。」她說完,析秋三姐妹俱是一愣,就聽蕭延箏垂了眼睛道:「這是我四哥送我的。」又起身拿起兩隻小小的人物泥塑,一一指著介紹道:「這是大哥的,這是二哥的,這是三哥的……這是五哥的,這是我的。」仿佛在緬懷小時候美好的時光。

  析秋眉梢一挑,原來這幾個看不清面貌的泥人,有這層含義?!

  可更讓她詫異的是,原來蕭府還有個三爺?而這幾個小人里,也沒有蕭四爺的泥塑……

  佟析玉就很有興趣的,上去將蕭延亦的那隻小泥人拿在手裡把玩,左右仔細看了看,自言自語道:「看著不太像大姐夫。」

  蕭延箏看了眼那隻小泥人,回道:「只是隨便捏著玩兒的,自是不像的。」佟析玉就哦了一聲,又低著仔細去看泥人。

  析秋覺得這個話題,讓蕭延箏似乎不大開心,房裡的氣氛也變了變,就笑著啜了口茶,岔開話題:「二小姐這茶入口清淡,還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您自製的嗎?」

  蕭延箏果然臉色好看許多,就笑著道:「我哪會做這些,是金陵的表妹送來的,年年都送些,我也喝不完,你若是喜歡回頭我讓人包些給你帶回去?!」

  析秋就搖著頭道:「這倒不用,我喝慣了清淡的,這樣的偶爾嘗嘗也就罷了。」

  蕭延箏就點點頭不再勉強,佟析玉終於從窗前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也嘗了口茶笑著道:「果然很清香。」她又對析秋道:「六姐姐,我們回去也雋些茶花可好,我記得您院子後面種了一株桂花,我聽人說桂花雋的茶比茉莉還要香。」

  佟析玉今天的話特別多,析秋就笑著回道:「好啊,我也不會,只怕要多試幾次才好。」佟析玉就高興的點著頭。

  佟析硯就垂著眼帘,默默的半天沒有說話,忽然抬頭去看蕭延箏問道:「聽說侯爺又從廣東回了福建,侯爺可有家書回來,他可提過戰事如何?」

  蕭延箏就點頭道:「幾日前才回了一封,說是將倭寇堵在了一個島上了,這幾日恐怕已經攻島了,其它的倒也沒多提。」她眉梢一挑看向佟析硯問道:「四小姐關心戰事?」

  佟析硯就目光一閃,笑著道:「如今人人談論的話題都是福建那邊的事,況且,又是侯爺親自帶兵,也不由在意了些!」

  蕭延箏回道:「不會太遲!大哥答應我中秋節一定回來。」

  析秋正暗暗奇怪,為什麼要趕在中秋節前回來,這邊已經聽蕭延箏說道:「中秋節……我及笄。」

  「啊!」析秋笑著道:「原來是這樣,那要恭喜二小姐了。」蕭延箏淡淡笑了笑回道:「總有這一日的,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她抬頭看著析秋幾人:「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來。」

  析秋三姐妹皆是點著頭道:「一定!」

  正說著,佟析玉就忽然哎呀一聲站了起來,道:「我帕子掉了。」左右各處的亂找。

  女子的貼身之物,便是舊了不用也不能隨意丟棄,更何況在別的府里丟了,若是被丫鬟撿了也就罷了,若是被男子拾到,那便是有話也說不清了。

  佟析硯很不悅的看著她:「你今日這麼莽莽撞撞的,讓丫頭們去找找。」就回頭對候在門外的心竹吩咐道:「你帶著翠玉和司杏他們去找找。」又問佟析玉:「你帕子什麼顏色的,可有什麼記號?」

  佟析玉答道:「白色的,上面繡著粉白的玉蘭。」

  心竹點頭應是,就帶著司杏幾個沿著來時的路一起去找。

  蕭延箏也對她身邊的丫鬟道:「你也帶著人去找找,也別驚動了旁人。」

  那丫鬟是上次在武進伯府析秋曾見過的,她屈膝應了也帶著人出了門。

  佟析玉紅著臉歉意的道:「是……是我疏忽了。」坐立不安的樣子。

  析秋就笑著安慰她:「在侯府也不是旁的地方,八妹妹也不用著急。」佟析玉就鬆了口氣,點點頭道:「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和心竹都回來,稟道:「一路上都找了,連花叢也翻了翻,沒見著八小姐的帕子。」佟析玉立刻站了起來:「會不會丟在大姐姐房裡了?」

  佟析硯就嘆了口氣,也順勢站了起來:「我陪你去瞧瞧吧。」她覺得蕭延箏脾氣怪怪的,也沒什麼話可聊的,想著大太太和大姐姐該說的話也說的差不多了,不如回去那邊,也能和大姐姐說說話。

  佟析玉搖著手拒絕道:「不……不用,我一個人去就行。」佟析硯就很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這裡我比你熟,若你迷了路怎麼辦,別到時候帕子沒尋著,人又丟了。」

  佟析玉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她們兩個都要走,析秋也只能站了起來,道:「既如此那我也一起去吧。」蕭延箏就攔住她道:「讓四小姐和八小姐去吧,我們也好久不見,你在這裡陪我說說話吧,稍後我們再過去尋親家太太。」

  析秋就看向佟析硯,佟析硯點頭道:「即是這樣,你就在這裡陪陪二小姐吧。」

  析秋見此也不再堅持,就和蕭延箏一起將佟析硯和佟析玉送出來門,蕭延箏又讓身邊的丫鬟帶著司杏司榴到耳房去喝茶:「若是有事會喚你們的。」

  司杏和春雁就看向析秋,析秋微微點頭道:「去吧!」兩人就隨著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去了耳房。

  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笑道:「整日你來我往的,想和你說句話都不行。」她拉著析秋沒有再進左邊的離間,而是進了右邊的臥室,把析秋按坐在黑漆福祿壽不斷頭的圓桌邊坐下,自己則到床後的柜子翻了片刻,稍後則抱著個厚厚的書出來:「瞧瞧這個。」顯得很高興。

  析秋的視線就落在那本書上,蕭延箏就打斷她:「不是讓你看書。」隨即打開書頁,從裡面拿出剪紙的花樣子來:「看看這些,可都是我收集的,然後一張一張畫出來,又親手剪出來的……怎麼樣,你可喜歡?」

  析秋接過來,放在手裡細細看了遍,是朵杏花的興致,她點頭道:「謝謝,很好看!」蕭延箏聽著眼睛一亮,又從書頁悉悉索索倒出十幾張形狀不一的剪紙來:「你若喜歡下次我再多剪些。」

  析秋一一將剪紙收起來,邊道:「畫出來就很費功夫了,你還剪出來了。」

  蕭延箏嘆氣道:「我平日也沒事做,也不能出門,就只好在房裡做做這些,也能打發些時間。」

  析秋抿唇笑看著她,安慰道:「這樣也很好,至少很安穩不是,再說,太夫人也是擔心你的身體,你不出去她也能安心些。」

  蕭延箏無奈的沒有辯駁:「我也知道,只是日日待著家裡,也覺得悶的很,以前偶爾還能跟幾個嫂嫂出門,自從上次在武進伯府發了病,母親就下了禁足令,我都好些日子沒出門了。」

  析秋沒有話說,只能笑著握了握她的手,蕭延箏見她這樣,忽然又笑了起來:「你也不用替我難過,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想的多了,旁的府里的姑娘,也不見得日日都能出去的,還不是和我這病人一樣,關在家裡。」

  她今年就及笄了,按習俗該已訂了婚事才是,或許等嫁做了人婦,自由能自己控制,也能好些。

  蕭延箏忽然想到什麼,就問道析秋道:「我聽說你們府里的三小姐和任雋定了親?」她說著一頓,又想到析秋可能不知道任雋是誰,就補充的解釋道:「就是武進伯父的三爺。」

  析秋就點頭道:「上個月定的,明年十月的日子。怎麼了?」

  蕭延箏就露出同情的目光來:「和你們大太太說說,那門親事可不能要,任雋整日裡花街柳巷的逛著,若不是四哥約束著,還不知渾成什麼樣,這樣的人若是嫁了,一輩子可就毀了。」

  析秋就露出無奈的語氣,她總不能和蕭延箏說,王姨娘明知道任雋的作風,還依舊用盡心機搶這麼親事,對於她們來說,任雋的作風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武進伯府的任三爺。

  「謝謝你提醒,我回去和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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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裡,太夫人和錢夫人,阮夫人,伯公夫人一人坐了一邊,正打著葉子牌,吳媽媽坐在太夫人身邊,時不時指著某張牌提醒著太夫人,侯夫人則陪著伯公夫人坐著,也不說話。

  「太夫人,您真是我的財神爺啊。」錢夫人忽然將太夫人扔出來的九索插進自己的牌里,又將自己面前的放在桌上:「胡了!」又很開心的道:「今兒您是壽星翁,可是得好好發紅包了。」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捂著額頭,和吳媽媽說話:「去!讓廚房把中午要吃的那隻鱈魚撤了!也免得有人吃著拿著,我白白虧了這樣多。」

  吳媽媽就忙點頭附和:「奴婢瞧著,把這茶也換了吧,這金君眉換了老君眉罷了,也憑白了這好茶。」

  阮夫人就用帕子捂唇直笑:「瞧瞧,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半活兒功夫可是把中午席面撤了一半了!」

  一桌子的人就哈哈笑了起來。

  錢夫人就捂著笑疼的肚子,一邊洗牌一邊道:「這親家太太去了這樣久,再不回來我們可真要被太夫人趕出去了!」

  太夫人就嗔瞪著她,滿臉的笑:「便是親家太太來,也是幫我趕你這利嘴拔尖的。」錢夫人直樂,狀似無意的提到:「親家太太真是好福氣,這樣多的女兒,不像我滿府里的兒子,看著我真是頭疼!」

  太夫人目光一閃道:「你也不用羨慕,女兒有女兒的好,這兒子也有兒子的好,若是不孝順的便是兒女都全了,也不見得稱心如意了。」

  錢夫人怕太夫人想到蕭四郎而心中不快,就笑著岔開話題道:「那四小姐我瞧著不錯,儀態端莊樣子又好,可訂了人家了?」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侯夫人:「應是沒有,她是老二家的嫡親的妹妹,若是定了她該提過才是。」侯夫人並不關心這些,就笑著搖頭道:「瞧著年紀不大,該是沒有的。」

  錢夫人就微微點頭道:「若真是沒有,那我可要和親家太太好好絮叨絮叨了。」

  「哦?」太夫人就停了手裡的動作問道:「可是為了你娘家的侄兒?」

  錢夫人就點頭道:「還沒定,今兒也沒了外人,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那侄兒長的一表人才,現在也有功名在身,提親的人家也不少,就是我一直攔著,想尋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太高了嫁過去仗著自己的身世欺壓他一籌,也不能出身太差,未免小家子氣!」

  太夫人就認同的點點頭:「正是這個理。」

  伯公夫人略一沉吟,就笑看著錢夫人:「若真能成,你我兩府倒真成了一家人了。」

  錢夫人掩袖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在門外探了探了頭,吳媽媽眼尖瞧見了,就不動聲色的出了門,問道:「什麼事?」

  小丫頭回道:「二爺讓我回來稟告太夫人,說四爺回來了,稍後他會將人帶進來給太夫人請安。」

  吳媽媽眼見一亮,點頭道:「去回了二爺,就說太夫人知道了。」小丫頭應聲而去,吳媽媽也回了正房,在太夫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就見太夫人打牌的手一頓,目光頓時浮出一分凜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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