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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李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季懷直一時有些愣住了。
——什麼情況?他有問什麼很難的問題嗎?
他滿腹疑惑地上前幾步,蹲在了李福面前,看他額上汗意津津,身體也有些顫抖,季懷直頓時更加摸不著頭腦。他掏出自己的帕子,塞到李福那已經汗濕了的手裡,催促道:“快擦擦的。”
然後,有些莫名地開口,“你這是作甚?我就問問的,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說,就不說唄……我又不會吃了你。”
季懷直總覺得“朕”這個自稱,由自己用來,莫名地羞恥,所以平日在宮裡頭,都是“我”啊“我”得慣了,身邊有些個親近的侍從提醒了他幾回,奈何他仍是堅持。
再加上他前些日子在宮裡的那場大清理,餘下的人更不敢提及這事了,也就李福敢偶爾念叨念叨了。
李福下意識想要開口提醒季懷直這自稱,忽又想起現在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正對上季懷直那帶著些擔憂的眸光,忙又垂眸,不過心底卻突然一陣安慰,不管是貓還是老虎,這都是他那個再善心不過的主子。
他略攥緊了些手裡的帕子,倏地向季懷直行了個大禮,懇切道:“陛下,安王動不得啊!”
季懷直更懵,這都哪跟哪啊?他什麼時候說過要動安王的?
“我沒打算動安皇叔啊。”季懷直表情都木了一瞬,最近這李福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是幹些讓他摸不著頭腦的事情,再這麼下去,他都快懷疑他屬性下那“察言觀色”的說明過期了。
他一面招呼著李福趕緊起來,一面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這麼想?”
李福自詡對季懷直還是有些了解的,聽他這麼說不會動安王,也就鬆了口氣,但旋即心中就糾結了起來。
您先是讓人在雪地里跪了有半盞茶的功夫,在百官面前下了安王的面子;接著一路上都是面容僵硬,不情不願地連些客套話都不願多說;最後,更是把安王在京的府邸里來了個大換血,把裡頭都換上了自己人……
結果,您問我“怎麼會這麼想”——不這麼想才不正常吧?
他悄悄地覷了季懷直一眼,見他真的只是單純的疑問,不由一時語塞,他組織了半天的語言,最終還是訥訥地開口道:“奴見識寡陋……不該妄揣聖意……”
季懷直等了半天,就等出了這句話,簡直被噎得個夠嗆,他磨牙道:“你這個月的月俸,還想不想要了?”
李福混到現在這個大內總管的地位,自然不是指著那點俸祿過活,但是主子都這麼說了,他也不至於蠢到直接說“不要了”。
磕磕巴巴地把自己那些猜測說了,末了仍是跪下請罪,唾罵自己一番,順帶恭維一下主子的聖明。
不等他把例行的阿諛說完,季懷直就倏地起身,打斷他的話,冷聲道:“去給我拿套衣裳來,順便讓人去西苑那兒把張恕叫來。”說著,轉身往裡間走去。
李福聽了這話,就知道這位主兒又要溜出宮去了,這隔三岔五得來一回,李福對皇帝陛下總是往外頭跑的行為也算是習以為常,不復最初的惶恐。
他小心地請示了一句,“可是要知會楊副使一聲?”
他說的楊副使便是季懷直的好友楊文通,他去年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開始讀那些聖人之言,全然不記得當年和自己父親那場曠日持久、滿是血淚的抗爭。他爹韓國公簡直是老淚縱橫,欣慰之餘,把人給塞到兵部鍛鍊去了,得了一個連品級都沒的副使的職務,說是要壓一壓他的性子。
季懷直對此一點兒都不看好,就楊文通那個大爺脾氣,估計幹不了幾天就撂挑子回家了。可出乎他的意料,這人居然一直安安穩穩干到現在,什麼么蛾子也沒鬧出來。
不過這回,季懷直可不是去找他的,他頭也不會地道了句,“這回不找文通,去找安王。”
這麼大的誤會,總要去當面解釋清楚,至於安王信不信……季懷直嘆了口氣:要擱他,他也不信……
但總歸要去爭取一下,解釋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劉備還三顧茅廬呢,不興他三訪安王府麼?
第5章 賠罪
找安王?
李福愣個神兒的功夫,季懷直已經走出去丈余,等他想著開口再問的時候,正好看見一片明黃的衣角消失在拐角處。
這就不好再追上去問了。
他皺著眉頭招來個小太監,吩咐他去西苑把張恕叫來,旋即又親自去準備季懷直出宮用的衣物。
皇帝老是往宮外溜,這在宮裡頭也不大不小勉強算個秘密。之所以是勉強,是這事兒在宮裡頭知道的人也不少,比如說現在這一屋子的人;說是秘密吧,自然是因為外頭的朝臣是半點消息也沒收到……
李福一直很納悶兒季懷直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不過這顯然不是他該問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閉緊自己的嘴,干該幹的事兒。
在這宮裡頭,頭一條要學會的——就是不要瞎打聽。
等季懷直換好衣服,領著張恕準備往外走的時候,李福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陛下,您就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