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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彎腰撿起鳥啄過的包子皮,丟進垃圾桶,重新掰了個包子,半跪在湖邊。
鳥不吃,餵魚總行了吧?
望著幽深的湖面,他有些走神。
小時候,父母或者大哥周末總會帶他來公園玩兒。
「只要撒一把,魚就會圍攏過來。」大哥得意地把餌料塞進他手裡。
年幼的他依樣畫葫蘆,撒開餌料,睜大眼看著,水面下錦鯉有各種鮮亮顏色,漂亮極了。
如今,大哥不在,父母也不在,只剩下他一個人。那小小的包子皮浮在水面上許久,半條魚也沒引來。
大概魚也挑食,祝昀苦笑了一下,收起袋子,準備離開。
轉身的剎那,他清晰地聽到水面破開的聲響。
再轉頭,只見一圈漣漪散開,包子皮不見了!
方才撒了不少皮,瞬間全都失去蹤影,想必是一條特別大的魚。祝昀的心怦怦直跳,而湖底一片平靜,似乎無事發生。
他鬼使神差般放下第二個包子,沒有掰碎,就這麼完整地放進了水裡。
包子放在靠岸很近的地方,如果沒有魚吃,還能撈起來扔掉。等了好一會兒,包子依舊晃悠悠地浮著,無人問津。
祝昀愣了愣,突然福至心靈,慢慢地、試探性地轉過面孔。
嘩啦!背後歡快的水聲響起,拳頭大的包子整個兒不見了。
真的是條大魚!他有些興奮,公園裡空無一人,神秘的大魚似乎成了他一個人的秘密。
就這麼餵食、轉身,他慢慢餵光了手中的包子。最後,他隱約能看見水底下有個模糊的黑影。
祝昀晃晃袋子,微笑:「吃光啦。」
「還想吃麼,我明天再來!」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趴在湖邊,輕聲說。
回答他的,是一串咕嚕嚕的氣泡。
祝昀撇撇嘴,嘟噥道:「害羞的傢伙。」
下午還有工作會議,他匆匆離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工湖水位突然降了降。
巨龍換作人形,從不起眼的角落裡快步上岸。
「他走啦!」聒噪的白鷺站在一旁,大聲宣告。
「嗯。」白眯了眯眼睛,喜怒莫辨。
餓得眼前發黑的海鷗用翅膀攏住眼睛,傷心欲絕:「一塊包子皮而已,憑什麼不讓我吃嚶嚶嚶。最後還不是扔掉了,人家好餓好餓啊……」
三隻麻雀跳起來捂住他的嘴:「噓,你不要命了啊!」
白已經穿戴完畢,蹲在他面前,認真講道理:「第一,我也很餓。第二,並沒有不讓你吃……」
「是啊,沒不讓,但我吃包子你吃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嗚嗚嗚哇哇哇……」精神崩潰的海鷗先生哭得更大聲了。
麻雀兄弟替他梳了梳羽毛:「公園裡遊人越來越少了,大家都餓,你忍著點。」
白不甚靈巧地對著湖面系好領帶。白鷺從高高的樹杈子上把他的背包叼下來,他接過包就匆忙往外走。
「喂,你要去哪裡!我們的帳還沒算清呢!」失了智的海鷗先生破口大罵。麻雀三兄弟嚇得瑟瑟發抖,叉開小細腿,圍成圈把他擋在後面。
白心情似乎不錯,耐心解釋:「我是去打工。」
「是啊是啊!」
「讓他去吧!」
松鼠們七嘴八舌:「如果白大人不賺些吃飯錢,公園早被他吃的毛都不剩了。」
威懾太強,一時間,尖嘴扁嘴的統統鴉雀無聲。
白點點頭:「是這個道理。」說罷,他淡定地跨上包,又從灌木叢里拖出一輛破自行車,叮鈴咣鐺地遠去了。
祝昀正走到公園正門,熱鬧的林間突然一片寂靜。他有些詫異地回望一眼,很快,鳥叫聲再度歡快起來,便沒多在意,往前走出大門。
他溜達到公司門口,卻見樓下站著個眼熟的人,正一根接一根地抽菸。
「余哥?」
「你來了?」余應綬短促地笑了一下,「昀崽,上午哥不是故意下你的面子,抱歉。」
祝昀目瞪口呆:「你你……你居然會道歉?」
余應綬臉色黑了:「日,說什麼呢?」
「哈哈,千載難逢,我特麼真該拿錄音筆錄下來!」
「想死啊臭屁崽。」余應綬說話硬邦邦,神色卻軟化下來,「走,上車裡,還有事和你說。」
雨天灰濛濛的,余應綬隨手打開暖黃色的車頂燈,雨刷沒開,水滴落在前窗上,像是隔開了一個世界。
「昀崽,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
「啊?沒啊。」祝昀盯著車窗上掛著的一片黃葉,隨口答道。
「祝昀!」
他回神,抿唇道:「……有一點。爸留的爛攤子還沒收拾完,不過也快了,等到招標項目一結束……」
「你能不能別總想他媽工作上的事。」余應綬煩躁地抽出根煙叼上,卻沒點燃,「我問你自己呢,難受就說出來,總憋著算什麼?」
祝昀笑了笑:「余哥,除了這點事,我真沒空想別的。我從小不是做生意的料,大梁總是爸爸和……大哥扛著,可天突然塌下來,還不得硬著頭皮上?忙活這點事就夠我焦頭爛額了,真沒那閒工夫傷春悲秋。」
「別怕,還有我們呢。」余應綬嘆了口氣,「比如徐文暢,他就是嘴巴硬,心腸軟著。哪天你要是難過了,就來找哥幾個,天大的事兒都給你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