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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民間,早就因為瀟湘夫人一事對皇帝不抱希望。
太守雖然遠離中央,但心知肚明龍朝哪怕表面依舊光鮮亮麗,內里已然漸漸枯朽下去。
北境選擇此時來犯,乍一看覺得這幫蠻族腦子有坑,但是仔細一想,這的確是一著妙棋。
兵法有云:出其不備攻其不意,乃兵家之勝也。
太守嘆了口氣,正調兵遣將之時,見城下北境人中一個男人策馬而出,他面色兇悍,高大壯碩,袒露著古銅色的胸膛,高聲道:「原龍驤衛統領,如今北境王的安達(注)在此,爾等焉敢放肆?!」
太守冷笑一聲,提高音量道:「胡說八道!」
那男人盯著他,大笑起來:「哈!你們居然還沒得到消息麼?你們那小皇帝被女人吹了枕頭風,看不慣安達忠直耿介,叫人賜了毒酒,安達這才棄暗投明,來我北境了!」
那男人運氣揚聲,讓城牆上下軍民聽得一清二楚:「那顧禾昏庸無道,千金買笑,全然不顧百姓疾苦;而我北境,雖然地處苦寒之地,但是族中上下皆為兄弟,同仇敵愾,抵禦外敵。你們龍朝書上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果然應驗了!」
太守怒喝一聲:「妖言惑眾!」
男人似笑非笑:「太守如此憤慨,不過是因為被我所說戳中死穴罷了。我且問太守,錦衣玉食、殺伐允奪的官老爺當的還舒服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太守大人只顧自己逍遙,大敵當前便讓蟻民們頂在前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太守怒極反而冷靜下來,神色冷冷地望過去:「這些都是誰教你說的?你背了多久?一整夜?」
男人似乎想起什麼,神色一時扭曲起來,還是身邊那頭戴盔帽的女人握著春蠶劍在他肩上點了點,他才被提醒似的回過神來:「不妨告訴你,這都是安達教給我的。她被皇帝一杯毒酒毒啞了嗓子,只好委託我說出她的心聲罷了!」
太守望向那女人,神色不變:「何方鼠輩冒充楊怡,你說你是楊怡,怎麼連臉都不敢露?」
男人哼了一聲:「皇帝下手狠辣,毒酒不僅毀了安達的嗓子,連臉都毀了!」
那女人又拿劍敲了敲他肩頭,示意他閉嘴,這才慢條斯理地取下頭盔來。
山海關上將士們都忍不住望過去,然後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女人臉上滿是青紫色的突起,突起之下不知道有什麼在蠕動,看起來森然可怖。至於五官是不是楊怡,反而看不出來了。
那女人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她策馬上前,隨手從北境軍卒手上拿過一把強弓,縱身一躍立在馬上,白色輕甲在黑色洪流之中顯眼無比,如展翅之鶴。
她挽起雕弓恰如滿月,手一松,一支羽箭便飛射而出百米之遠,死死釘在了關隘青石之上。
龍朝兵士們的臉色不由得一變,而正在此時,一隻海東青高鳴一聲,從天邊滑翔而來,落在女人肩膀上。
天地靜默間,唯有女人的衣袍獵獵飛揚。
白甲握春蠶,雕弓擎蒼鷹。
如此風姿,如此功力,天下女人中除了楊怡,難道還找得出第二個?
連太守都猝然沉默了,望著那女人,聲音艱澀:「楊怡......?真的是你?」
卻有個少年的聲音傳來:「她不是!」
太守轉頭望去,只見秦少英終於上的城牆來,望著那女人,眼中滿是怒火:「何方宵小,竟敢冒充我師父?!」
那女人卻理都不理,抬手一揮。
大軍齊聲喝道:「報仇!報仇!報仇!!!」
男人獰笑著抽出彎刀:「攻城!」
玉京皇宮之中,顧禾猛地站了起來,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楊怡叛國?!」
傳令官跪在太和殿中,身邊圍著一圈文武重臣,簡直是要瑟瑟發抖:「陛下,那女人手上有楊統領的春蠶劍……」
「一把劍而已,還不足以證明那是楊怡。」謝逐流淡淡道,「萬一是栽贓嫁禍呢?」
宴文傅蹙眉想了陣,望向一邊的趙政:「趙將軍,你與楊怡相熟,你覺得是不是她?」
「我跟她不熟。」趙政再次強調,「不過我想但凡習武之人,佩劍都是手不離身的。」
「手不離身,」顧禾喃喃自語,「即使那人不是楊怡,她貼身之劍被奪,會不會她已經死了?」
諸人神色一變。
趙政卻慢慢搖頭:「誰能殺她?論武功,她甚至在我之上。」他笑了一聲,「難不成是先帝死而復生,把她一刀殺了?」
「萬一她是中了什麼圈套,被暗害了呢?」顧禾思索著,「比如——」
謝逐流接口道:「——比如毒。」
兩人對視一眼,都想起了一個詞:夢還魂。
這毒究竟是誰做的?又是誰一直潛藏在暗處?顧禾思量著,不由得心驚。
他心念電轉間,往日沒有注意到的東西一一浮上心頭:
第一次朝會上,提及為先帝報仇,本是一邊倒的主戰,是誰拒絕出兵?
——是趙政。
後來七夕夜,又是誰一手促成了他幾乎喪命的局面?
他隱隱約約捕捉到什麼。
為什麼天香樓里空無一人?因為阮山白讓他們出去遊玩。
為什麼楊怡沒有來救?因為有個女人把她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