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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花草樹木,本就自生自長。三清道人當年在園中種的小片桃樹,早就成為一片桃林。正值四月芳菲時節,桃花盛開,如煙如霧,鳥雀穿行其中,宛如人間仙境。
顧禾坐在桃樹下,心道這要放在21世紀,可是5A級景點,早就人滿為患,哪裡能這麼清靜。
他躺在草地上:「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好地方的?」
葉婉兒挑眉:「你猜。」
顧禾猜不到,只是看著她熟練地升起篝火,輕而易舉地抓了只肥兔子,心狠手辣地殺兔剝皮,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甚至從身上摸出個紙包,打開一看,裝的都是八角花椒鹽之類的調味料。
顧禾滿眼驚嘆。
葉婉兒撕下一隻兔腿給他:「熟了,吃吧。」
顧禾咬一口,噴香撲鼻,嫩滑爽口。
顧禾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好吃!」
葉婉兒抱著雙臂靠在樹幹上,奚落道:「也不知道當皇帝有什麼好,連肉都吃不上。」
顧禾解釋道:「那是因為我在守孝。」
「守孝,」葉婉兒哼笑一聲,「人死如燈滅,做戲給誰看?」
這話說得尖銳,顧禾忍不住抬頭看她一眼。只見她臉上雖帶著笑,眼中卻無笑意,一雙眼睛在陽光下變為湛藍色,讓人想到無邊無際的深海。
顧禾生怕自己看錯了,奇道:「婉兒,你的眼睛到底是黑色還是藍色?」
「當然是黑色,」葉婉兒面色不變,「世上哪有藍眼睛的人?」
「當然有了,」顧禾笑道,「不僅有藍色,還有綠色灰色,有什麼稀奇。」
葉婉兒神色一動:「哦?」
唉,愚蠢的古代人。顧禾搖搖頭:「算了,說了你也不信。」
葉婉兒低頭笑了笑:「我相信的。」
反正無事,顧禾便給她小小地科普了一下什麼叫遺傳和變異,總結道:「大部分人爹媽眼睛什麼顏色,自己就會是什麼顏色。」
葉婉兒漫不經心:「我沒有爹娘,從小就是孤兒。」
顧禾一愣,見她臉上晦暗的神色一閃而過,像是惆悵,又像冷漠。
顧禾安慰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你看你現在長這麼大,又這麼好看,雖然性格煩人了些——不過這不重要!總之肯定有很多人愛慕你,以後嫁個高富帥,人生贏家啊!」
葉婉兒看著他:「陛下是在暗示要娶我嗎?」
顧禾:……
葉婉兒眼含笑意:「陛下不說話,我便當陛下是默認了。」
顧禾只好道:「……這個,婉兒,朕並非良人,你以後就知道了。」
等你發現我對你ying不起來的時候就知道了。
葉婉兒不置可否,走過來摘下顧禾頭頂的花瓣:「吃完了沒,我們該回去了,那個老太監估計要急死了吧。」
顧禾終於擺脫了這個話題,施施然站起來,折了一隻桃花別在頭冠上:「走!」
葉婉兒看著顧禾的背影,忍不住回頭去看那片桃林,輕輕笑了笑。
他想起十八年前,天一殿華麗而敞亮,三清道人卷著褲腿在後院種桃樹,他坐在一邊讀文辭深奧的道經。
那時的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穿著舒適而合身的衣服,吃著熱乎的大餐,更不要說是坐在皇宮裡悠閒地讀書。
這種陌生的生活,他是惶恐的,只不過強撐著不露出來——因為他很早就知道,不能露怯。
一個小孩在一眾人簇擁下跑了進來,似乎把腳扭了,大聲哭了起來。
他冷眼看著,心中不屑。
他最討厭的,便是這種怯弱無能的人。這種人在他們街上,永遠是被嫌棄的那一個。
然而這個小孩卻沒有被嫌棄。不僅沒被嫌棄,周圍人都笑著捧著哄他開心。
一番折騰,小孩停下哭聲,這才注意到他,神色傲慢,奶聲奶氣地開口:「你是三清老頭收的徒弟?」
他並不想回答。倒是三清笑眯眯走過來:「哎喲小顧禾!來讓我抱抱!」
三清一把抱起小孩,卻在他身邊蹲下來:「小顧禾,這是謝逐流,比你大,你該叫聲哥哥。」
小孩不甘不願道:「哥哥!」
又對他道:「這是謝皇后的兒子。」
謝皇后他知道,是那個把他帶回宮的,溫婉和煦如母親的女人。
他這才緩和了神色。
三清一手抱著小孩,一手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
風吹起滿樹花瓣,轉眼便是十八年。種花人和看花人都已不在,可他終究回來了。
桃花春易老,故人心未變。
第5章
自從瀟湘夫人日益受到皇帝的寵愛,在回鸞殿當差便成了宮女太監們爭奪的熱點。
然而這位傳聞中驕縱跋扈、行止無狀的夫人卻一概不要人伺候,只給眾人留下神秘的遐想。
黎明時分,回鸞殿內照舊無人伺候,只有窗外有夜鶯叫聲。那小鳥左右翻騰,膽子頗大,竟然直接從窗戶飛了進來,停在桌上。
桌前坐著的正是葉婉兒,她瞥了夜鶯一眼,伸手從自己下頜揭下一片薄薄的**來,微弱的月光映照出他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男人,眉目深刻,瞳色深藍——活像個俄羅斯混血。他揉了揉臉,掏出紙筆開始寫信——不過從字跡來看,更像是在畫符。
男人寫完信,把信紙團好塞進夜鶯腿上的竹筒,提著小鳥的脖子端詳片刻,自言自語道:「姓阮的哪來的這麼多破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