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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遙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南汐拉開木門,踉蹌著跌坐在屋檐下,盤起腿,遠方是良峴村蔚為壯觀的蒼山與稻田。沒有顏色,全是黑白,身邊沒有冉遙,風景再好,入眼也是一片荒涼。

  兜里有包煙,是前些天去附近的便利店買的,只剩一根了,南汐著急的把它叼出來,點火,哆嗦著吐出一口。三兩下抽完,他用手指碾滅菸頭,回屋開始收拾冉遙的衣物,沒幾件,連個小號的行李箱都填不滿。

  他跟裡屋臥床的奶奶打了聲招呼,拉著箱子,朝三公里外的安雅陵園走去。

  這幾天的良峴村並不安寧,村長決定遵從城鄉委員會的提議,將淺水寺及其周圍擴建成旅遊景區,靠收門票與香火錢帶動整個村莊的經濟發展。

  對於良峴村的家家戶戶來說,是件喜事,許多空餘的房屋,都能改造成小型的農家院,可以出租給來這裡度假的遊客,多一分收入,不必再因難以維持的生計而犯愁。

  聒耳的噪音自遠處傳來,南汐能看見正往淺水寺方向開過去的雲梯車和推土機。他覺得吵,覺得悶,於是加快腳步,邁向隱蔽在稻田間的窄徑,拎著行李箱往山路上搖搖晃晃的跑。

  冉遙的碑是塊簡易的木板,南汐用黃楊樹的枝幹做的,寥寥幾筆,寫著:冉遙之墓,南汐立。

  南汐用手擦了擦木板上冉遙的名字,坐在它面前,拉過行李箱,打開,拿出三四件衣服,還有一本摸上去有些厚度的畫冊。

  他喝了一罐啤酒,最後一口灑在面前的空地上,澆濕泥土,風一吹,又很快乾涸。

  打火機點燃握在手中的布料,直到冒出濃黑的煙霧,南汐才重新將它們放回箱子裡。他痴痴地望著那簇耀眼的光,忽然想要伸手觸碰,那是冉遙身上的溫度,他留戀,卻再也享受不到了。

  冉遙到底有多喜歡自己,南汐怕是失去後才回過勁兒來,那些隱藏在平凡歲月中不易察覺的小心思,早就被南汐當成了習慣,而習慣,最容易忽略一個人的付出。

  他們在一起太久了,以至於讓南汐優先感知到的是親情,然後才是因陪伴和相守逐漸發酵出來的愛情。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喜歡冉遙,多想縱容他、保護他、接受他、珍惜他的時候,命運卻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一場疾病,短短一年的光景,他還沒來得及與冉遙耳/鬢/廝/磨,還沒告訴他自己真正的心意。

  南汐終於發現,他早就習慣冉遙寸步不離的守在自己身邊,從未想過他會在某一天突然離開。當這種微乎其微的機率避無可避的發生時,因冉遙帶來的所有愛意與溫柔,都變成了疼痛與煎熬。

  他們於南汐五歲,冉遙四歲時在孤兒院相識,在南汐七歲,冉遙六歲時有了兩個人溫馨的小家,在南汐十四歲,冉遙十三歲時離開家鄉,去到縣城念書,接觸社會,又在冉遙十八歲時重回故里,相守相依。

  南汐和冉遙的結局,是冉遙沒能挺過他的十九歲生日,南汐將帶著冉遙的願望,孤獨的走完餘生。

  小時候,冉遙總喜歡畫畫,上了初中不畫了,倒也攢了滿滿一整冊。南汐愛惜的將它翻開,儘管蠟筆的粗線條實在影響美觀,他也覺得好看,覺得比良峴村的景色還要漂亮。

  第一幅是木屋,第二幅是風鈴,第三幅是紅蜻蜓,第四幅是南汐,第五幅是南汐,第六幅是南汐……

  總共十九張,每一張的畫功都有長進,至少能讓南汐看出來那團黑乎乎的一坨是冉遙筆下的自己。表情漸漸柔和起來,手指捏住倒數第二張的頁腳,南汐不禁有些好奇,關於這最後一幅畫,冉遙會畫些什麼,還是自己嗎?又或者是別的什麼風景?

  當他翻過頁,看見那行歪歪扭扭躺在白紙上的蠟筆字時,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冉遙愛南汐

  那時候的冉遙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連「愛」這個字都寫不順暢,卻能篤定自己對一個人的真心,並且始終如一。

  南汐的眼淚打濕了冉遙的名字,他想冉遙的眼睛、嘴唇、身體,他想冉遙的一切。

  「媽的。」額頭重重的磕在木板上,南汐發狠的抓了兩下心口,「快他媽疼死了。」

  撕下這一頁紙,他把畫冊捧進火堆,盯著這團明艷的火光燒盡冉遙的痕跡,最終消失在逐漸回暖的春風裡。

  渾渾噩噩的過了大半年,整個人都變得頹廢不堪,木屐在石子路上拖出一長串「噠噠噠」的聲響,南汐走到良峴小學門口,幾個孩子正舉著玩具飛機追跑打鬧,其中一個撞到他身上,南汐認識,是村長的孫子。

  明明才剛入春,小胖子卻呼哧呼哧的抹著臉上的汗,眼睛被笑容擠成一條細縫:「南汐哥哥。」

  「嗯。」南汐摸摸他濕/漉/漉的小腦袋,「看著點路,別摔跤了。」

  小胖子不以為意,將飛機舉過頭頂,衝著淺水寺的方向,他問:「南汐哥哥去淺水寺了嗎?」

  深林間環繞著幾重朦朧的霧氣,新筍在寺廟門口破土而出,群鳥飛掠過淺水寺所在的山頭,南汐垂下眼睫:「沒有。」

  「聽說那裡有神明,向神明請願就可以實現願望。」小胖子架起胳膊,原地跑了兩步,「明天就要施工了,我得快些去跟神明講講我的心裡話。」

  有多久沒笑過了,南汐很淺的揚了下嘴角:「那你先跟我說說,你都有些什麼願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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