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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子一轉,商響不吝嗇的解惑:「城裡妖怪多得是,和凡人往來有什麼好奇怪的?」
「……」狐狸懵懂的點頭。
「開糧店的徐嵐是頭狼,票號的何襄理是只黃狗,石部長新娶的姨太太同你還是本家。今兒羅家院子妖怪少說有七八隻,都是得了帖子來的。」
狐狸不說話了。
像個喪氣的孩子一樣垂著臉:「是我唐突了,對不起。」
商響笑:認錯倒快。
狐狸是新來的妖,為了報答羅玉齋的恩情——
那年,狐狸還沒化形,因為貪玩被獵戶捉到,差點成了哪家夫人姨太太的皮毛領子。也是他命不該絕,正巧遇上了羅玉齋,六歲的小少爺還哭著喊著央人將他買下來,當寵物似的抱在懷裡稀罕。可野性難馴的狐狸覺得凡人沒一個好的,狠狠咬了粉雕玉琢的大少爺一口,趁亂跑回了山。
又過了十五年,咬人的狐狸化了人形,傻乎乎的想要報羅大少爺當年相救的恩。
這故事要是換成個美艷狐女,就又是一樁寫進話本的佳話,俗氣是俗氣了些,可是世人愛聽,說書人也愛講。
「你只公狐狸算怎麼回事呢?」商響嘖嘖,「又不能給人開枝散葉的。」
被看輕了,小狐狸不服氣,斜挑著眼瞪商響,挺起胸膛,像個義薄雲天的江湖人:「我能為他看家護院!」
忍住笑,商響發出悶悶的鼻音:「你還不如說會唱曲兒逗他高興呢。」
「他會高興嗎?」狐狸眼睛似驚喜的亮了。
「笨蛋!」商響白眼翻上了天。
第二十五章 刺
羅家大少爺捧了個川戲班的小戲子。
婚禮過後,茶客們論得最多的就是這件事。
只要伶人玩意兒到家,那就是角兒,就有人捧。小狐狸秋江里一亮嗓,懂戲的都能聽出本事。
富貴少爺捧戲子不是新鮮事兒,可這羅玉齋卻很值得提一提。
羅大少爺在北平念書時,就和名角兒陳小山纏不清。為那戲子,同一名東北軍閥爭風吃醋,胸口挨了人家一槍子兒,子彈穿過肋骨縫,跟閻王殿前擦了個邊。
九死一生活過來,羅大少爺想通了——
做買賣的再富貴,哪裡橫得過槍桿子。
於是中斷學業回了渝州,自暴自棄當起了西南一隅的土財主。
兒子再胡鬧,畢竟差點沒了命,羅玄遠沒多責怪,放任他去了。
羅玉齋倒也沒辜負紈絝的名聲,在北平學了旗人那一套,遛鳥聽戲逛窯子,一樣不落。
旁人都說,羅家家業只怕要毀在這敗家子手上了。
偏生羅玉齋一點不在乎,該怎麼荒唐還怎麼荒唐。
商響不在乎羅大少爺如何如何。他和小狐狸不打不相識,只盼他好。狐狸大都媚骨天成,只消遞個眼神,便能叫人銷魂至忘乎所以。
可那小狐狸太蠢,媚術必然不到家,遇上個風月老手,也不知吃虧的是誰。
商響想著,吃吃笑,幸災樂禍。
「在想什麼,這麼高興?」肖吟俯下身來,平視小老鼠,眼裡似嗔似不滿。
道士漂亮的臉近在咫尺,商響聽見了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
「你又不看我了……」肖吟說。
哦,還委屈他了。
商響撇了撇嘴:「少看你一眼會死嗎?」
「不會死,會不高興,我喜歡你看著我。」肖吟很認真。
還想說什麼來著?商響忘了。勾魂攝魄的面孔越來越近,固執的親吻落在唇角。然後是唇瓣,然後又加深。被緊緊抱著,舌頭勾得他快要丟了靈竅,身體也軟,不被箍著腰就站不住腳。
「大清早就親嘴兒,不知羞!」好容易分開了些,商響喘息著罵。
肖吟低低地笑,俯身又含住了他發紅的耳朵尖。
背脊瞬間就麻了。這臭道士,哪兒來這麼多花樣!
「剛才在想什麼?」肖吟問。
耳垂山泛著被唇舌滋潤過後的水光,商響輕喘著抬頭:「一隻笨狐狸要報恩。」
「哦?」肖吟摟著他的腰,勾起唇角輕輕笑,「怎麼報恩?」
「他要為人家看家護院。」商響想起那日在羅家後院的池塘邊聽到的話,又忍不住笑。
妖怪要報恩本就犯不著以身相許,他們身懷法力,可以做到許多凡人做不到的事。
仔細想,所謂報恩,不過是思凡的幌子。
妖想做人,想嘗人世情愛,出於欲望,也是本性,沒有什麼不對的。
「你想幫他?」肖吟問。
「嗯,想吧。讓他少受些苦也好。」商響是過來人。
肖吟細細端詳他,想從那張懶散的笑面上尋找些什麼,可是商響目光深深,叫人瞧不出半分端倪:「你跟那隻狐狸很熟?」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商響微微發愣,「在意嗎?」
「在意。」攬著細腰的手臂又緊了緊,肖吟說,「你是我的。」
心緒被四個字攪得激盪,然而切身痛過,再激盪也是有限。原始的心悸變得可以忍耐,商響眨眨眼,輕聲細氣的說:「我不是。」
「……」
肖吟有些驚,驚了之後又悵然,翻騰著患得患失的目光小心翼翼望著商響。
「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給你了,肖吟。」細白的手指拂過眼梢,是雙好看極了的眼睛,瞳孔上映著自己的面孔,一眨不眨。商響心軟,可還是要說。將好的血痂在發癢,忍不住的撓。撓得血淋淋的,卻發現痛也不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