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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此,捧著平板看視頻,成了杜宇翔每天下午的必修課。

  半個月後,洪玉蘭叫住正要上樓的方思慎:“哎,那個……方、方老師。”

  方思慎停下腳步,胳膊搭在扶手上,微笑道:“二姐叫我名字就行。”洪玉蘭比他大了將近兩歲,隨洪鑫垚稱呼,倒也沒什麼壓力。

  洪玉蘭明顯有點緊張:“沒、沒什麼事,就是,就是醫生說,小宇開始懂得一些字的意思了。我給他說了正在看的那個片子,他說很對症,能夠幫他在那個啥,抽象的符號和……具體的,就是那些個東西啊、圖畫啊之間,建立起聯繫……”

  方思慎點頭道:“那個視頻,是演示具體的形象如何演變成抽象的文字符號的。我也是聽了教育學院一個同事的建議,他說對小孩子而言,文字形成意義,主要靠交流。像小宇這樣不擅長交流,要把意義和符號統一起來,需要藉助些別的媒介。有用就好,過幾個月還會出第二輯,到時候我給你們寄過去。”

  方思慎很高興,步履輕鬆上了樓。洪玉蘭如何聽不出他話里背後意思,那是真正上了心費了力,還得人家有這份見識水平,出手幫忙就幫到點子上。心緒激動,等人看不見了,才想起連聲謝謝也沒說。

  晚上,小兩口情濃之際,洪鑫垚抱著懷裡的人叨叨:“二姐說要謝謝你。”

  “沒有什麼,湊巧運氣不錯。”

  洪鑫垚笑道:“跟我別客氣,這真是大功一件。我要她別玩虛的,什麼時候說動我爸同意咱倆一塊兒回去過年,什麼時候算她還了這個人情。”

  方思慎也笑了:“你是她帶大的,這又怎麼算?”

  “所以我把自個兒摘出去了啊,算她欠你的。”

  方思慎嘆氣:“自己家人說這個幹什麼。就是看著好好的一個孩子,太可惜了。”

  第124章 尾聲四

  洪鑫垚沒答話,摸摸他的手,把空調關了。

  方思慎道:“你不是嫌熱?”

  “還不到七月,哪有那麼熱。吹空調不好。”並排坐到床上,“明天去老頭子那裡把把脈,拿點入伏吃的藥。”

  “好端端的看什麼病。”方思慎望著他,“爸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睡吧。”洪鑫垚心道,你爸跟我發狠,咒我存心害你短命,年紀大了盡說胡話,我能告訴你麼?

  方思慎搖搖頭:“不困。”心虛地笑了笑,“就是有點累。”轉移話題,“東西都準備好了?”

  “還差兩份材料,得爸幫著看看。這不正生氣呢,等明天氣消了再說。”洪鑫垚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差點又忘了!”起身從包里摸出個皺巴巴的信封,“杜宇翔那小屁孩捎給你的。在他媽兜里擱了十幾天,又在我兜里擱了十幾天,估計得是上個月寫的,真差點給他忘了,還不如郵寄呢。”

  方思慎抽出信紙,滿頁歪七扭八的符號,有的像甲骨文,有的像篆書,有的乾脆四不像。

  洪鑫垚湊過去:“每回都搞得天書一樣,虧你看得懂。這都寫的什麼?”

  方思慎笑:“不要說難懂,明明是你自己懶。你看這句:‘下月七日至京’,再清楚不過。”

  洪鑫垚仔細認了認,看懂一個半圓是“月”,一個整圓是“日”,猜想橫下邊一點大概是“下”,像個小山包似的符號大概就是“京”了。

  就聽身邊那個自言自語:“下月七日……啊,不就是後天?”

  洪玉蘭把兒子送過來,住兩晚就回去了。走的時候杜宇翔捧著平板電腦,跟他媽媽嗯一聲,連頭都沒抬。洪鑫垚也按計劃出差去了,方篤之有自己的事忙,於是經常剩了一大一小在家裡,往往一整天都沒聲響,害得長貴嬸寂寞無比,只能跟大花說話。

  杜宇翔一直住到假期最後一天,洪玉蘭來接,他不高興回去,躲在二樓書房不肯出來。

  方思慎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書籍圖冊光碟等,一面說,一面寫寫畫畫。溝通許久,小男孩終於起身,自己將東西一樣樣裝進書包,端著嚴肅的小臉跟媽媽走了。

  洪鑫垚暗中鬆口氣。這個跟屁蟲樣的電燈泡,個頭雖小,亮度超強,自從前年暑假第一次上門,此後逢長假必騷擾,越住時間越長,越住越旁若無人。二姐已經跟自己暗示,想把小崽子弄到京里來上中學……他知道方思慎必定不會反對,就怕洪玉蘭說不動自己,私下去找他。

  開學之後,小兩口的生活日趨平靜。真心堂下半年沒有新的境外拓展計劃,洪鑫垚不用出長差,基本每日按時歸家。總算他把泰山大人跟老大夫的勸誡聽了進去,暴飲暴食一曝十寒式的痛快淋漓漸漸絕跡,當真過出點老夫老妻的意思來。

  轉眼到了西曆年底,做總結定計劃,加上又是應酬旺季,洪鑫垚終於無法再保持模範丈夫全勤記錄。就是方思慎,額外的活動也明顯比平時多。

  說起來,各科研機構都有個不成文的慣例,那就是務必在年底絞盡腦汁花光當年經費,否則下年審批數字肯定縮水。人文學院古夏語研究所本是清水衙門,然而自“金帛工程”、“夏典工程”之後,專業地位大大提高,油水雖比不得理工科,仍然漸漸有了富餘。現任所長嚴知柏又是個善於經營的主,添點設備,打個牙祭什麼的,不再像過去那般摳縮。

  於是某個周五,嚴知柏邀請親近的同事一起出去“放鬆放鬆”,方思慎自然在被邀之列。再三推脫不掉,被強拉硬拽押著一塊兒去了。到地方才發現,內部奢華程度令人吃驚。他幾乎從不出入這些場所,但對於世俗所謂高檔奢侈還是不陌生的。言談間才知道,陪同來的嚴所長手下一位研究生,家裡頗有背景,這地方正是託了他的面子。否則以這幫學者的身份,即便有錢,也未必進得來。

  畢竟都是做學問的,開始純粹屬於“清玩”性質,喝酒吃飯,唱唱歌,搓搓麻將。告一段落之後,過渡節目上來了:足療、按摩、泡溫泉……諸如此類。一行人是晚飯前來的,這時已經到了深夜。方思慎熬到此刻,只覺白浪費時間,令人煩躁。藉口上廁所,給小趙打電話請他來接,準備先斬後奏,半路再向所長道歉算了。

  沒有進慣娛樂場所的人,即便不喝酒,也很容易被裡面曖昧渾濁的氛圍弄得暈乎乎。方思慎在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找個有窗戶的位置站了一會兒,才覺得舒服些。走廊里沒開頂燈,桔黃色的花式壁燈照得四處一片朦朧。他轉了兩個彎,看見前方完全不同的裝飾,才意識到走錯了。想要原路返回,回頭看時,身後三個岔口一模一樣,忽然就拿不準到底是從哪邊過來的了。

  看來得找個人問問。往前走了幾步,一個穿制服的服務生冷不丁從陰影處顯身:“對不起先生,請出示您的……”

  前方一陣喧譁,某張門內出來好幾個人,中間一個大胖子,似乎是喝醉了,被周圍人合夥攙著。原本擋著方思慎的服務生見此情景,顧不上繼續盤問,趕緊過去幫忙。

  有人問:“司機在哪兒?”

  這聲音熟到不能再熟。方思慎抬眼搜尋,那垂頭踉蹌的大胖子身邊的攙扶主力,果然是洪鑫垚。

  正猶豫要不要打招呼,就聽另一個聲音道:“今天督察說純粹出來散心,又說洪少你最可靠不過,叫我開車,沒有帶司機。洪少,你可不能扔下不管啊,我一個人搞不定的啦……”語調軟糯,最後一句尾音婉轉綿延,充滿了撒嬌意味,因為是清亮的少年音色,聽著還挺順耳。

  醉酒之人體型龐大,四個人扶著他。一邊是兩個服務生,另一邊是洪鑫垚和一個漂亮少年,說話的正是他。後面還跟著另外一對男女,模樣打扮都十分惹眼。那少年看似幫忙攙扶,實際整個上半身都貼在洪鑫垚身上,說話時側著臉,幾乎親到耳朵。

  方思慎心裡陡然湧起一股極不舒服的憋悶之氣。眼看來人步步趨近,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吸口氣,清清楚楚喊了一聲:“阿堯。”

  洪鑫垚手上扶著人,腦子裡一直高速運轉。這位新上任的海關總署監管督察,通過汪浵的關係才搭上線。事前做了許多功課,積極經營,投其所好,到這第三回碰面,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卻不料對方興奮之下喝高了,他知道這個年紀這種位置的人都有些富貴病,瞧著那豬肝似的臉色,生怕鬧出什麼意外後果,沒法收拾,因此根本沒顧上旁邊別有心思的少年的小動作。

  聽到方思慎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覺。下意識看過去,望見真人活生生站在那兒,呆愣片刻,“噌”地上來一股無名之火:他居然在這兒!他怎麼能在這兒!這種地方,是他能來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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