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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傻眼。“大小姐,我等了你兩個小時……二十八分鐘,結果你說各回各家?”

  愛娣像癱在副座里一般,懶洋洋地抬眼看他,“我連吵架的力氣也沒有,那你說怎麼樣?”

  光影昏暗,殘妝遮不住她眼底的憔悴。黑子感覺滿心的躁意忽地平伏,但同時又有一處被糾緊了,呼吸都有些困難。

  愛娣被他看得有些難為情,皺起眉頭問:“怎麼說?是換個時間還是怎麼?”

  黑子把手裡兩張電影票悄悄捏成團,“帶你去個好地方,放鬆下。”

  他們半夜突然駕到,順子來不及趕回,只得交代桑拿管事的好好招呼。

  黑子對愛娣說:“洗好澡出來大廳,我在大廳等你。”

  愛娣應了聲,他消失在男賓部的門裡,她隨著女賓部的主任轉身進了另外一扇門。

  被殷勤服侍著洗了澡,換上這裡的衣服,愛娣又被一路帶進大廳,遠遠看見不少人穿著一色的短衫短褲在和黑子打招呼。

  於胖子的威名在聞山煙消雲散,聶二這棵遮天的大樹也被刨了根,德叔雖說一捧灰埋在羊牯嶺的山頭上,可徒孫不少已經是當得一面的人物,更不必提德叔親手□的幾個徒弟和親侄兒。聰明人都明白,最少未來十年裡,聞山是區德的天下。

  黑子平素最愛熱鬧,這時卻偏偏有些不耐煩,虛應了幾句便調頭望來,看見愛娣他咧開嘴巴招了招手,渾忘了之前來時路上兩人曾鬧過脾氣。

  “餓了吧,這裡的夜宵做得不錯。”

  黑子先前已經幫她點了愛吃的,見洗了澡的愛娣精神了些,好奇地打量四周,他笑眯眯地把一杯奶推到她手邊。又喊了主任來,說要一個大房,兩個按摩的。

  愛娣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心情好些了?”

  “好不好不都那樣?我銷了假,明天回去上班。”見愛娣張嘴想說什麼,黑子連忙攔阻,“別提其他人,不然好心情又給毀了。”

  “不提別人提我姐還不行嗎?我姐過幾天就走了,走前想見見你。”

  誰也不願這一對兄弟就此反目成仇,愛娣明白作為居中調解的說客,自己的責任有多艱巨。此時氣氛放鬆,黑子半坐半臥的姿勢愜意,笑容又可愛,她不自覺地軟聲央他:“就浪費你一會時間,說說話,行嗎?”

  那樣的小眼神,那樣溫柔的語調,軟乎乎的尾音像在他心口繞了兩周半,黑子好一會才回神,“再說吧。”

  進了預定的大房,門口兩個女人便衝著他們躬身道好,抬起頭來,只見一個眉目清秀,一個笑容嬌媚,愛娣為之一愕。再見黑子大大咧咧點頭應付了下就開始脫那件短衫,她更加瞪大了眼。

  “躺下啊,愣著做什麼?”黑子把埋在按摩床空洞裡的頭微微抬起,“不是說渾身不得勁嗎?按按疏通血脈。”

  愛娣頭一回來,不懂這裡規矩,但一條毛巾蓋上她後背,又有一隻柔軟帶著勁道的手掌按住她肩膀肌肉時,她舒服得不由輕輕呻吟了一聲。

  “弄疼你了?”黑子抬頭,眉眼一豎,“看著力道。”

  後面那句當然是吼按摩小姐,愛娣看不見背後,也不知那女孩子表情是否委屈,忍不住說:“你凶什麼,力道挺好的。”

  這一下輪到黑子委屈不已。他被愛娣數落過幾次,說他太兇煞。天地良心,他這只是職業習慣,不凶壓根降不住人。

  黑子正自省以後和愛娣說話要放低點聲量,只聽旁邊的按摩床上,愛娣問:“當男人太幸福了。你經常來這種地方?”

  意識到這個問題有可能是個陷阱,黑子簡略答說:“一般般吧,累極了才來一次。”

  愛娣俯臥著,雙臂托腮望向他,“那姜大哥也有來?”

  “他也是偶爾。男人嘛,應酬免不了的,你不愛這些客戶愛也沒法子。”

  愛娣微笑,“黑子哥,你還是挺護著姜大哥的,是怕我傳給我姐聽吧。”

  “我是實話實說。”

  愛娣笑意更深,“就知道,嘴上嚷嚷得再厲害,該統一戰線的時候照樣還是兄弟。”

  半晌不見黑子答話,愛娣想起前日姐姐的話,嘆息一聲,說:“我姐走之前可能會定下來,等春節結婚。”

  黑子抬起頭,迎上愛娣的目光,他避開來,伸手摸了煙盒抽一支點燃。

  多年兄弟,以前興高采烈地討論兩人婚禮的話語歷歷在耳,如今……

  “所以你姐急著說和?怕我一想清楚了就開始討債?”他冷哼一聲。

  區德死前臨時更改遺囑,原州聞山兩地房產與鋪面分作三份,除了老婆孩子,一份給了黑子。貨運公司勻出少量股份分給幾個徒弟,其他留給小寶,由黑子和光耀監管到小寶成年。

  正因為姜尚堯的名字消失在這份臨時更改的遺囑里,所以黑子對德叔的死因耿耿於懷,即便搜查不到任何證據,他依然堅定地相信德叔的死與姜尚堯脫不開關係。

  理智上明白姜尚堯不可能為了謀財而害命,事實也告訴他當時姜尚堯同樣清楚德叔找過律師的事情,但黑子固執地不願為心中的嫌疑犯尋找任何理由開脫,哪怕他們曾經親如手足。

  “討債?”愛娣想一想,恍然大悟,“是說之前借給姜大哥那筆款子?我姐提過的,姜大哥說當初他借來周轉,鋼廠投產後肯定按照合同連本帶息還清,或者股份算給你弟弟小寶也行。你想太多了。”

  這段時間他想的確實太多,想小叔教他練拳教訓他做人的一怒一笑,想和兄弟一起夏天炸魚冬天打獵的種種樂子,那些快樂時光像近在眼前,但又觸碰不到。

  他想得又太少,某些事被他列入思想的禁區,他根本不敢觸及一步。

  “你不想見我姐,是怕被我姐說服吧。”

  聽見愛娣的話,黑子重重按熄手中的煙,把臉重新伏下。

  “其實黑子哥,你一直避而不見,是怕真相讓你難以接受吧。畢竟,那是你最愛最尊重的人。”

  兩天後,當他聽見慶娣這樣說時,他心頭有同樣的痛感,雁嵐的那封絕筆信在被他緊捏在指尖,簌簌作響。

  104 番外四

  下一章黑子和愛娣的婚後,再下一章就是老薑慶娣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封信他一直不肯看。我懂為什麼,他怕重新面對那一切。那些過去對他來說,代表無能,代表軟弱。直到前幾天,……然後他把自己關在房裡坐了一夜。”

  慶娣回憶那天凌晨,她推門進去,長久地注視那張頹喪的面孔,然後緩緩走近,背倚桌,緊緊攬住他的頭,不一會胸口便被淚染濕。體會那一夜他心底深沉的自責和悲傷,她輕輕嘆氣。

  黑子將雁嵐的信放回桌面,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笑。

  “他”指誰兩人心照不宣,至於為什麼相隔數年,他終於有了勇氣打開這封信,自然是因為大仇得報。黑子的笑容苦澀而無奈。

  “對你來說,德叔是你精神的指引和依靠;對雁嵐來說,姜大哥又何嘗不是呢?”慶娣遙望窗外,“我問過自己很多次,如果我也陷入那境地,我該怎麼辦?親人,愛人,一個個從世界裡消失,生無可戀真是可怕的事。她是那麼好的姑娘,命運多麼不公平。但是比這更可怕的,是命運被人操縱、玩弄……”

  慶娣扭回頭來,眼中無比堅決,“所以,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認為他最終結局怎樣也不過分。”

  “可那是我親叔!”黑子突然欠過半身,指著自己鼻尖,面孔扭曲,聲音低沉而憤怒,“我和他十來歲認識到現在,將近二十年!這二十年裡,不談我們的交情,我叔待他不薄!看守所照應著,進了冶家山上下打點關係,出來了更是一手幫一手帶,你知道多少人暗地裡眼熱?不是我叔全心全意扶持,他今天能有這些?要說我叔欠他,這也足夠還債了!哪怕他不甘心,為什麼不和我商量?為什麼不等等?我叔就剩半年命……”

  說到最後,黑子語帶泣音,一雙眼不轉睛地凝視慶娣,緩緩問:“他就這麼想我叔死?”

  “黑子哥,你撫著心口說,德叔只欠他一人嗎?”

  粗重的呼吸聲漸趨細緩,黑子慢慢坐回去,後仰向沙發背,平靜地說:“我以為你是來勸我的。”

  “我以為你是耿直辨是非的人。”

  見黑子移開目光,慶娣抿緊嘴,對自己強硬的態度產生一絲不確定。“黑子哥,我問你,面對這樣的選擇,親情和良知,你怎麼選?”

  慶娣注視面前的黑子,他的神情由憤怒到掙扎,接著眼底現出無盡的哀痛,最後微微垂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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