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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字如金的嚴關再次說了個“是”,姜尚堯掛了電話。

  回去裡面重新坐下,慶娣端詳他表情,揣測他心中所慮。“是不是聞山有急事要趕回去?”

  “不急。”他安撫地摩挲她手臂,透過細薄的棉料,指腹下肌膚柔滑。“京里的事更重要,這兩天敲定了之後再回去。”

  “那也夜了,聽完這首歌回去吧。”他雖然面容平和,但慶娣的後背貼住他的胸膛,敏銳地感受到他肌肉僵硬。

  “才坐了一小會。”他猶有些戀戀。

  雖則短暫,但足以慰藉心中某一隅瀕臨枯涸的感情之泉。如果生命中每一個瞬息都如此令人期待,那麼人生還有什麼缺憾?

  三日後,夜幕初降,原州機場貴賓通道前,一輛黑色賓利接了從京里匆忙趕回的姜尚堯和劉大磊,高速駛向聞山。

  還沒坐穩當,劉大磊就和礦場派來的司機老謝談起車來。他這回在京里見到金安集團董事長葉慎暉那部六米多長的金標勞斯萊斯幻影,可以說是一見傾心,那老謝也是愛車人,兩人討論著各系參數,眉飛色舞很是投機。老謝就說:“大磊哥,怎麼,你也想搞一輛?”

  “算了吧。”劉大磊摸摸腦袋嘆氣,“這車跟女人一樣,漂亮的多得是,可論起感情和舒適度,還是自己家婆娘好。”

  坐在后座的姜尚堯不禁一笑。

  劉大磊天生活躍性格,相處久了,他不覺聒噪,反而感覺有他在,頗有鬆弛神經之效。

  比如此時。

  這三天,他不僅居中介紹了葉慎暉與崔時平一會,也與葉慎暉斟定了入資比例以及其後的工作安排。晚上與慶娣的朋友吃過飯後,他急匆匆登上回原州的夜機。越靠近聞山,心中激盪的情緒也越加按捺不住,比上個月設局構陷聶二時更有甚之。

  但是被劉大磊這一通說笑,他靠向后座,緩緩鬆弛下來。

  就像慶娣所說,“那些沉痛的過往,在一個未來擁有無限種可能的人的生命里,僅僅是一些不足為道的時間碎片。”

  喪狗對於今時今日的他來說,代表的只不過是即將翻頁的過去。

  快了。

  積沙河上流,近河岸的鄉間一處農舍里,喪狗手腳被反捆丟在廢棄的豬圈中。

  矮陋的坡型竹棚,能望見半爿繁星天幕,四周除卻蛙鼓蟲鳴外靜悄悄的,偶有濕潤的河風穿越丘陵,掠過原野,於是雜亂的窩棚里,糙堆間便會泛起陣陣乾燥的糞便返cháo的味道,熏人慾嘔。

  身下的糙堆喪狗曾經摸索過有無利器遺留,可惜並無任何驚喜的發現。而他稍有動靜,周圍便會突然冒出個眼厲如刀,沉默寡言的壯漢,先兜心口踹他一腳,然後仔細檢查捆綁著他的牛筋皮帶有沒有鬆動的痕跡。

  在一部破舊的麵包車裡被捆緊丟來這個豬圈後,喪狗側身橫躺於地足有一天一夜,沒進過一粒米,每隔一小時,那人會準點進來淋他半桶水。他屢作試探,但無論農舍周圍在夜色里燃亮多少菸蒂的微光,進豬圈料理他的也不過這一人,二十多個小時過去後,喪狗仍然摸不清對方來路與人數。

  饒是他混跡江湖多年,也不自禁地膽寒。亡命之徒見的多了,如此有紀律守規矩的亡命之徒,他頭一回遇上。

  但是,這空曠的鄉間,即便能高聲呼救,想必也無人響應。更可況,三指闊的牛筋皮帶橫卡在他雙齒間,箍緊兩腮直下後背,將他兩隻手腕與反向背後摺疊的雙腿一併束緊。這種捆綁方法與慣用的簡易方式迥異,愈掙扎得厲害,全身關節也愈加酸痛。

  最令他恐懼的是對方將他丟棄在這裡後不聞不問的態度,周遭的死寂中,那沉默壓抑的氣氛分明是在等待更重要的人物出現。

  將近黃昏時,喪狗已經放棄了逃脫的打算。他橫下一條心,靜靜側躺在糙堆中,極力調整呼吸,養精蓄銳,以應付隨著黑夜一同來臨的危險。

  緊閉雙眼,他搜腸刮肚地思索作jian犯科的二十多年間他曾得罪的種種人物。

  喪狗十多歲就從鄉下進城,幹過水泥工,修過下水道,二十歲因為聚賭與搶劫入獄。九八年是他最風光的年頭,半個聞山城誰見了他不低頭堆起滿臉笑喊他一聲“狗哥”?誰知九九年遭逢大變,他卷了賭場大筆賭資潛逃至外省。

  這一去也過了幾年舒坦日子,只不過江湖人錢財如流水,左手進右手出的,不久便捉襟見肘,他於是重操舊業,在鄰省開起了地下賭場。可惜時運不濟,詐賭后被人發現,雙方立刻抄起傢伙,那一次喪狗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當場撂倒兩個。

  這樣一來,喪狗的通緝令直接印上了撲克牌。

  喪狗一路逃亡,左右尋思,決定潛回家鄉。四十多的人了,早生了鄉愁,二來當初風光時他留了一手,在老家後山上埋了不少乾貨。那筆錢可是他最後的依仗。

  回到聞山後,他顧忌仇家,潛蹤匿跡,在附近以打散工過活熬了兩個多月,直到聶二被抓獲。聶二正式被批捕的消息傳來,喪狗猶有些難以置信,事源聶二這些年牛掰到他遠在鄰省就能聽見得勝運輸的大名。喪狗又靜待了一個月有餘,再聽聞不到其他消息,他這才悄然回到村里。

  哪知當夜他扛著鐵鍬往後山走時便被人綴上,等他挖出埋藏了十年的幾條大金鍊和油布包裹的半袋鈔票,後面一個麻袋直接兜頭將他整個人罩住。

  他思忖著,大概就是那日下午在鎮上,一時耐不住手癢,進茶館摸了兩圈麻將,因此暴露行藏。

  此刻正追悔莫及,周遭傳來沉悶的腳步,不一會,五六個高矮不一的年輕人彎腰進來,為首正是出現過多次的那位。那人一擺頭,身後兩人上前提起喪狗,喪狗正欲仔細觀察四周環境,另有兩人過來,手中的麻袋再次將他從頭罩下來。

  掙扎和抵抗純屬浪費力氣,喪狗任憑他們將他抬上車。黑暗中,他默數時間,大約小兩刻鐘的樣子,車停了下來。

  門一開,習習涼風灌進來,隱約聽見水流淙淙,想是到了河岸。

  喪狗膽戰心驚,後脊層層冷汗不止。偏門左道的伎倆他再是清楚不過,積沙河上游水勢湍急,給他綁個大石頭吊在脖子上,麻袋包裹著人往河中心一丟,那是萬難浮頭。這一想,地獄之門似在他眼前開啟,恐懼摻雜著求生的慾念同時奮起於心,麻袋中的喪狗狂亂地掙紮起來。

  那五六個人一路保持沉默,此時也是如此,兩人放下扭動的麻袋,為首那位皮鞋頭橫踢過去,正中喪狗後腦,他頓時安靜下來。

  一行人下了渡口,早有河船守候於此。暗沉的天幕如同潑墨一般,白花花的月光適時地潛進雲中。周遭只聞水聲,河船緩緩逆流向上。

  喪狗醒來差些喜極而泣。隨即,他感覺到身下微微搖晃,意識到是在船上,不由再次將心提到嗓子眼。淡淡的光亮出現在腳下,接著麻袋從他頭頂抽開。

  他睜開雙眼掃視四周,只見身處於一艘常見的沙船甲板上,周圍三米外分立著幾個年輕壯漢,船艙里影影綽綽的似有人走動。他正準備看個清楚,另有兩人上前,將一條粗大纜繩栓綁住他雙腳,纜繩的另一頭,分明連接在船頭的單絞機上。

  河風獵獵,喪狗心頭大駭,苦於呼喊不出,喉間只發出嗚嗚的悶聲。他正自掙扎不休,只聽船艙里腳步聲緩緩傳來,他心頭一凜,昂起脖子望去,一雙光可鑑人的皮鞋出現在他腦側,皮鞋的主人單腳托著他下巴,撥正他的臉,喪狗迎上一雙陌生的眼睛。

  那人三十左右,短髮寬額,眉骨頗高,更顯得雙眸深邃,神態湛定。喪狗打量那人的同時,那人也在仔細端詳他,而後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喪狗哥,在外頭奔波了十年,夠辛苦了。”

  聽話意像是熟人,但記憶中並沒有這人的形貌。喪狗猜不出對方來路,更加著慌。掙扎了數下,對方好像極快慰的樣子,他強忍著四肢酸痛,深深呼吸,眼神狠厲地緊盯住對方。

  對方笑意不減,回視他說:“這河上能玩的花樣不少,冬天涮冰棍,夏天拋粽子。喪狗哥,第一次正式見面,見面禮不能少。”說著他無視喪狗大睜的驚恐雙眼,稍稍側身。身旁早有人等他這一聲令下,抬起不停動彈的喪狗往船舷上走去,然

  後順勢一拋,喪狗隨著微濺的水花,沒入水面。

  沙船停在積沙河上游的一處窪口,很是偏僻。姜尚堯立在船頭,極目望去,但見河岸清冷,波光粼粼,叢叢蘆葦盪如青紗帳綿延,在風裡微微搖曳。

  不一會,他示意嚴關將喪狗提起來,單絞機徐徐轉動,纜繩緩緩回收,濕漉漉的喪狗剛挨著甲板,大喘了一口氣,瞬即又被踢了下去。

  如此數次,喪狗猶如落水被棒打的喪家之犬,眼神空洞,肩頭頻頻抖震。他見人再次走近前,眼中閃過一抹惶遽,不苟言笑的嚴關此時也忍不住莞爾,朝手下兄弟揮揮手,那人像拖死狗一樣把喪狗拖到姜尚堯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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