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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東去年得了一筆小財,是齊瑞安托人從西平帶來的,據來的那人說,齊瑞安在西平中了舉人,一點小錢是感謝當年張東對他的照顧,要張東無論如何都得收下。張東先前有些不好意思,還是何塞平將它收下,如今兩人在懷朔最熱鬧的街口買了座不算小的房子。今年五月又聞齊瑞安要娶媳婦,喜筵是去不了了,人不到禮到,張東與何塞平兩人走遍整個懷朔替他準備了慶禮找人送去。

  如今同營人中只有齊瑞安與他還有些往來,其他人都各過各的小日子,談談得快忘了曾經生死的戰場。張東常會想起邵重羽,雖然一切都已過去,回想時還是會有怦然心跳的感覺。

  隨著日頭升高,張東在忙碌間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張東,來碗米粥,要清薄些的。”站在早點鋪前的是個溫和清朗的男人,英挺鼻下那漂亮唇中總能吐出張東喜歡聽的聲音,張東覺他的聲音與邵重羽十分相像,看見他總能讓張東心情好上一整天。

  “好嘞,李大將軍您等等。”張東轉過身去舀了碗稀粥,小心地遞到李荀手上,“當心燙。”李荀吃什麼都香,此刻坐在張東的早點鋪外,呼呼地喝著熱粥。

  “李大將軍,今日特別早啊!”

  “能不早些嗎?”李荀放下碗,道,“最近想調入我這兒的人特別多,還有要和搶我這地方做官的,我自然要勤快些。不知這懷朔何時成了塊香饃饃,一伙人圍著爭。”

  大將軍李荀是涼國新帝的么子,也是北境守城主將,平日待人和善,完全不像個大官職的人,曾有傳言說他亡了,原來都是新王未曾為主前給世人灌的迷魂湯。張東原先十分敬怕大官,自從遇到到他,才信了世上也有像庶民的皇子。

  “有這種事?李大將軍您在這兒很好,這裡的百姓都喜歡您,您可千萬別走!”張東聽他說這話,心裡未想其他,就想著他那像邵重羽的好聽聲音就要聽不見,萬分著急。

  “我不走!我準備老死都守在這兒。”李荀神秘一笑,“這裡的酒最好,換哪兒我都不去。”李荀好酒是這邊城裡人盡皆知的事,可他那這事作理由,張東都不竟被他逗樂了。

  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張東打掃起鋪子,突然看見柜上李大將軍忘了拿走的杜糖,便細心將它攏好,收進鋪後面的抽屜里。

  “張東,我要杜糖。”

  “李大將軍,小人正要給您收著呢!”張東心下搖頭嘆氣,說話間轉過身,看到來人後卻是瞪大眼睜大嘴,徹底愣在當場,驚喚:“重羽!”

  來人一身白衣已經沾了不少灰塵,顯是趕了很久的路,聽完張東的話,一雙細目略略閃動目光炯炯,鼻下微抿的薄唇透出一股隱忍的不快:“沒想到我倆這幾年不見,在你張東心中不但給我升了官,連姓都替我改了!你不錯啊你,你行啊!”

  張東可不管他這話,待回過神,直接將他拉進鋪子,左右上下把他看了個遍,最終當著這白衣男人的面如孩童般哭了。身前的男人被這刻情緒流露煽動了,心頭也不由一陣酸楚,輕道了聲:“傻瓜。”

  抬起衣袖擦掉眼淚鼻涕,張東問:“邵將軍,你怎麼來了?”

  “我得了調令,往後在這裡任職。”

  “那你以後就住這兒了?”

  “就湊合著住。”

  兩人又寒暄了許久,邵重羽嚷著要進屋看,在屋內邵重羽看見一道木牌,上邊書的是林靖鴻的名字,張東解釋那是何塞平給擺的,每天都打掃上貢,邵重羽輕笑著點了頭。

  “塞平呢?”

  “外面問診去了。”

  “回頭告訴他,仲卿如今升做了大將軍,他想過來,但都被李大將軍當回去了,讓塞平再等等。”

  青石路木板房,邵重羽極目之處,是有些破舊卻打掃得十分乾淨的屋子,他大步走進內屋一間一間看,張東在後邊緊緊跟著,邵重羽邊走邊道:“我喜歡明亮些的屋子,早上要能看見太陽,晚上要能看見月亮。屋子隔音要好,我發出若大點的聲音,屋外不能聽見……這院子裡土來年開春可以翻下,種點樹栽點花……外邊鋪子的牌匾明日讓人重新做,要把我的名也加上去,就叫羽東小鋪……”

  張東已傻得忘了有將軍府這玩意兒,邵重羽要求太多,他只得拿了紙筆把所有的事都記下,最後又聽邵重羽說:“我已把你的軍籍同我一起轉了,從今日起你就在我手下做事,把我教你的‘十六字’規矩記熟,從今往後一直管用。如今時局太平,你生意可以照做,軍隊裡的事也不能誤。”

  兩人回到院子,邵重羽轉身將手搭在張東肩上,把頭埋入他溫暖的頸項,低喃道:“我回來了,你開心不?讓你等了那麼久,我該給你什麼獎勵好?”

  冬天的紅日最先照在豎立的煙囪上,如今已散在兩人身上,紅紅的日頭是那麼暖陽,張東心中甜甜的,眼中的霧氣濃得化不開,他知道邵重羽已經給了自己最想要的獎勵,毫不遲疑地,張東帶他踏上了通向朝南小屋的青石窄徑。

  第十七章 軍營小人物番外——生活是什麼。

  如果問張東,生活是什麼?他會說,不就是冬天裡,咱的洗澡水,特溫暖。

  張東是個小兵,不打仗的時候,他靠著營里的關係,沒有承包責任田,而是在巷子中開了家早點心鋪。點心鋪的名字叫做——羽東小鋪。

  東,指的就是他,張東。羽,說的是他家裡的另一口,邵重羽。

  至於為什麼羽字要放在東字的前面,張東問過家裡那口。邵重羽說,因為我官比你大、地位比你高,我排在你前面有利於指揮你。

  邵重羽把張東指揮得很好。張東把家裡的活兒全都包了。清晨天還沒亮,張東就出門和早起的老頭們在巷子裡鍛鍊一會兒甩腿甩手功。趁邵重羽沒睡醒前,張東趕回家,生火燒灶,準備早點。他要趕在別人前,頭一個開鋪。

  每天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張東會上東面的巷子排隊買菜。買完菜他不急著回去,還要在開私塾的先生那兒,學幾個字,掃掃盲。

  晌午前,張東才提著菜籃子回家。

  如果問張東,家裡有幾口人?他會說,不多不少,咱家三口人,特溫馨。

  多出來的第三口,是位大夫,叫何塞平。

  何塞平是被張東帶到懷朔這條小巷子裡來的。他開了個煎藥的鋪子,緊挨著張東家。到中午何塞平出診,鋪子就交給那時回來的張東。

  張東一天中最幸福的事之一,是傍晚坐在鋪子旁,等著邵重羽和何塞平回家。一般,何塞平回來的要早些,他總會很客氣地謝上張東幾回後,才帶著一身淡淡的中藥味坐在張東身旁,靜靜地候著晚歸的邵重羽。

  邵重羽對待張東從不客氣,腳還沒踏進門,一定會先嚷嚷著開飯。接著,晚飯就開始了。夜裡,張東和邵重羽睡在一張床上。邵重羽有時會抱怨張東的舊被子蓋著不舒服,抱來自己一床的被子蓋著兩人睡。張東喜歡把他摟在懷裡,邵重羽總是安穩地一覺睡到天亮。

  每天都很有規律。

  規律也有被打破的時候。

  那天,下著很大的雨,何塞平和邵重羽回來時,鋪子裡沒有張東。

  店鋪後院的走廊上,三三兩兩站了不少人,邵重羽找到了正在房門口急得團團轉的張東。“怎麼了?”

  張東湊上前小聲道:“你爹來了,還帶來了一女的。聽說是邵夫人,那女的好像是你媳婦。”

  “我什麼時候多出個媳婦了?”

  張東頗不高興:“咱咋知道。”

  “我爹他們啥時候到的?”

  “半個時辰前,一直就在咱倆屋裡坐著。你爹看著挺嚴肅,又是個大官,咱不敢和他多說話。”

  “沒出息。”邵重羽輕笑幾聲,推開張東,“你留在這兒,我進去瞧瞧。”

  張東拖著何塞平溜到西面的窗戶下,偷偷往裡窺視。何塞平臉皮薄,磨蹭磨蹭地不願往裡看。張東不一樣,他側著腦袋,小心地扒著窗戶朝里瞧,先入眼就是那位年輕的邵夫人。

  “何大夫,你說那邵夫人,好不好看?”

  何塞平為難地朝里瞄了下:“好看。”

  張東頹然蹲下,喃喃自語:“咱也覺得她好看,和李大將軍的夫人一樣好看。前幾日,咱還聽重羽贊李夫人來著。看樣子,這邵夫人,是重羽喜歡的。”

  一旁的何塞平看著他,搖了搖頭。

  張東沒有感傷多久就被喚進屋子,裡面那位重羽的爹——邵大人,將他上下打量了許久,問:“你叫張東是吧,你是重羽的……”

  “回大人,小人張東,是伺候邵副將軍的人。”張東跪在地上,除了幾塊石頭什麼都不敢亂看。

  邵老爹一句“是嗎”,又令張東驚出一身冷汗,忙道:“是的,是的。”

  老爹沉著臉,又道:“去收拾幾間屋子。”

  就這樣,邵老爹和邵家媳婦就在那個大雨天,在張東家住下了。

  破廟供不起大菩薩。

  雖然邵老爹沒有擺開排場來,但張東見過他在西平的大宅子,不是自己這幾間小屋伺候得起的。晚上,張東惶惶不安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進屋就被人拽了一下,拖到牆角。

  張東剛準備朝對方掄上一拳,認出是邵重羽,又把手放下,向他瞪眼。邵重羽沒理會他,朝他脖子上啃了一口,張東不領情,一把將他推開。

  “你咋上我這兒來了,回你媳婦那兒去。”

  邵重羽轉身往床上一坐:“提她幹什麼?”

  張東望了望門外,小心翼翼插上門閂,也回身在床邊坐下,低著頭道:“她是你媳婦。咱又不是你的啥。你跑我這兒來,不像話。”

  邵重羽將手繞到張東身後,將他往自己身邊又摟了樓,沖他一笑:“原來你是顧慮這事。要不這樣,往後她做大,你做小。成了吧?”

  這回,張東沒有再說話,直接將邵重羽推了出去。

  “慢著。”邵重羽是沒那麼容易被請出去的,他靠在還沒來得及被打開的門上,再喚張東,“我有話和你說。”

  雖說有話要說,但張東輕輕靠近後,邵重羽卻始終一言未發。張東見他神情肅然,眼底留了一道哀傷的情緒,想要說話終究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張東更不敢輕舉妄動的老實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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