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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近黑了不少,也結實不少”。說著,何塞平拉起張東的手瞧了瞧,輕笑道:“手心都長了好多繭,若不是我知曉你,怕還以為你是個久經沙場的男人。”

  抽回手,張東頓時又紅了臉,在碗中微晃的晶亮中望到自己不好意思的面孔,越加窘迫,一時也琢摸不出什麼話,只道了句:“何大夫你這是笑話我了。”

  何塞平正欲回話,卻見正前方奔來一人,是中營的士兵,上前即給何塞平叩首,傳上口令:“何大夫,溫將軍來了,在您帳里,請您過去一趟。”末了,瞥了眼張東,加上一句:“溫將軍說,請您一人速去。”

  張東瞧得明白,他本就害怕溫將軍,不敢搭話,怎會白目得跟去,便向何塞平行了禮,說道:“何大夫,那我先走了,您快去吧!”

  “好,今日勞累,本想請你吃些東西再走,這下恐是不便了,那就下回吧。”何塞平起身略點了頭,同張東客氣了一番,便與傳令兵一同走了。

  摸了摸肚子,張東真是餓了,方才想起昨日邵副將軍的允諾:“啊!我怎給忘了!”想到把邵副將軍撇下的後果,張東汗涔涔的快步向北跑。

  將士帳篷外架著營旗,兩邊皆有士兵輪流把守,此時握著長刀的守衛兵,瞧見南邊一道人影,行速極快,衣襟隨風揚起,幾番掉了腳上的布鞋,卻還與日競捷似的飛奔過來,待到近前守衛兵沒有二話將他攔在外邊。

  突然止步令張東有些踉蹌,鼻尖差些撞上兵爺們的刀刃,從懷中掏出腰牌,道:“我叫張東,是邵副將軍吩咐我過來的。”

  守衛兵聽秉後,仍有些猶豫,卻聽身後一聲輕咳,有人道:“讓他進來。”

  張東聞聲望去,見是一個漢子,此人身體壯碩,虎背熊腰,卻長了一張濃眉大眼的娃娃面孔,甚是滑稽,心中樂翻。倒是那些守營的士兵對他有懼意,不敢耽誤,放下刀,側身將張東請了進去。

  “你跟我來!”約是張東的神色露了心想,讓這漢子惱怒,抬手猛然拍下張東,啪的一聲響,筋道挺大,見張東抽皺了臉皮,才滿意地示意他跟來。

  那人將張東引到一個帳篷口,讓他在外等待,自己先走進稟報。稍晌,又出來,把張東帶了進去。

  邵重羽立在帳旁,面前擺著銅盆布衣,衣襟半敞,顯是方做完活兒,脖頸、胸膛上滲著斑斑汗漬。他手持布巾正要擦身,見張東他們進來,便道:“邵奇,你先退下。”

  張東看邵奇地行禮退下前,不甚樂意地瞪了自己一眼,本是很有魄力的眼色,配上他那臉,只讓張東感到有趣得緊,便忍不住咧了嘴笑。

  “邵奇是我家僕,在營里也是有官職的。”邵重羽看透了張東畏官的秉性,在一旁涼涼開口。果然,張東連忙收了笑意,整整衣襟,擺出恭敬的樣子,“怎現在才來?今日忙得緊吧?”稍擦了身,邵重羽不甚在意地問道。

  “都是小人的錯,雖然有些小忙,但也不能忘了邵副將軍您交代的事情。大人您今日才是辛苦了!”張東擔心他怪罪,便連哄帶奉承了兩句。

  邵重羽停了手上動作,朝他微微一睨,道:“本將確實辛苦,你卻還讓本將等你多時,你說應怎樣懲治你?”

  “小人不敢,不敢……實在是……實在是……”張東道了幾個實在是,也未在心中擬好怎說才不得罪眼前人。

  “實在是什麼?張東,你還與我玩官話奉承這套不?”

  張東聽這話了了邵副將軍的意思,擺出一臉哀怨,道:“今日日頭火辣,敢了一天的路,小人蛻了一身皮。方才又在醫營那邊伐樹,還一直惦記著昨日您說的話,做完小人便趕,都跑壞了鞋,就怕您等久了。”鞋底鞋面處果然脫了線,張東腳一挪動,幾隻藏在裡邊的腳趾就往外跑。張東靦腆地笑,不好意思地道:“嘿嘿,這樣倒是涼快了!”

  邵重羽也樂了,笑道:“等會兒我讓人給你換新的,你先過來。”

  “好。”張東聽邵副將軍不再自稱“本將”,放心不少,言行舉止不再僵硬。張東走了幾步,覺得穿自己的破鞋走路不便,乾脆蹬了鞋赤腳走去。

  將布巾塞在張東手裡,邵重羽在椅上背對他坐下,大咧咧褪了上衣,坐得端正,最後還將散落在身後的黑髮,全數摞到一邊。張東見這陣勢,剛放下的心又亂跳起來,半晌不敢動彈。

  邵重羽皺眉側頭,一雙細目指示張東——擦背。

  “邵副將軍……”帳篷外透進的紅光曖昧的將二人籠在一道,眼前白皙卻留著傷痕的背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混沌的氣息在兩人周身輕輕浮蕩,仿有一顆細塵落入紅河,在張東看不見的地方,劃出一圈圈微微散開的水紋。至此以後,張東很長一段時間裡,回憶起與邵重羽在一起的畫面都是絳紅色的。

  那時,張東只是傻傻的猶豫道:“邵副將軍,小人是輕點勁好,還是用些力好?”

  “那隨你了。”邵重羽舒展了眉,垂下頭,安心眯了眼,等著這方張東來伺候。張東哪會真隨意,上前蹲了身子替他拭汗,眼角小心觀察邵副將面上神色,他眉頭皺了減輕筋道,嘴角振了便加些力氣。

  邵重羽幽幽開口:“前方關口乃是大涼要塞,這五尺道旁的群山喚作他留山,山上的他留人應是避差不多了。關口後這窄道便有了支路,通往西方與南方,如今我們要為之應戰的是南方的成國。經前邊的永濟橋即可到達成國,涼國與成國間隔著這條五尺道,如你行路所見,現下這夾道狹小、灌木叢生,前幾日行的路卻平坦曠闊。若是失了這邊的要塞,再令成軍破了五尺道,成國大軍入我涼國可說是萬夫莫當。”

  張東不料邵副將軍突然說起這話,心下吸了口涼氣:“這樣涼國豈不危險?”

  “端看大將軍如何指示,莫不是……”邵重羽長嘆,有些事心知卻不可言明。如今涼王用人唯親,聽信讒言,數年中折了不少將才,前日又聞得武烈大將軍的死訊,營中將軍雖都表面平靜,心中免不了不平。自家顧大將軍行中庸之道,在這亂世中明則保身,卻也不得涼王全心信任,此行撥了八萬大軍,良莠不齊,若非顧大將軍用兵之長,怕是難保涼國百姓安康。

  同為涼國人,張東心中也明白個七八分,不無嘆氣,看邵副將軍隱了平日的笑意,安慰道:“顧大將軍戰績顯赫,我張東還是個娃兒的時候,便聽大人們提起他以寡勝多的機智謀略同他戰場上威武的英姿。我張東能跟隨顧大將軍的隊伍,在他麾下作戰是幸,小人是抱著必勝意志的。雖如今時局對涼國有些不利,相信大將軍、各位將軍們同大家一道齊心,定能扭轉乾坤!”說著這話,張東沒停下手上的活兒,掌心隔著布也能感受到邵重羽漸漸平息的心緒。

  邵重羽倒是沒想到張東這般的小人物能說出這勵志之話,反是自己方才顯得喪氣,少了將士之風,心中暗嘲了自己。他含笑朝著張東道:“你這張東倒是有志氣!你說,這幾日便要上戰場,真刀實槍你可有所準備?”

  張東心說怎麼今日人人都愛問這話。對著邵副將軍張東不敢拿自己那些小本事顯擺,只得老實地說:“挺緊張的!”

  “有什麼可緊張的?”邵重羽站起,穿上外衣,撩開帳上帘子,微風迎面而來,暮色漸暗但尚未退盡。吩咐帳外士兵取了新鞋來,喚張東穿上,道:“今還尚早,不如上外邊讓本將瞧瞧你現在的功夫。若是有了些功底,本將可再教幾個你招式,你上戰場或許能用上,平日裡也能應付胡二那些人。”

  張東本已忘了這碴兒,此時方想起,如今邵副將又提出要檢閱他的本事,雖然自己功夫普通,但若能得到副將指點也是好事,讓他有些歡喜,趕緊跟著邵副將出了帳篷。兩人將腰牌擱在營口守衛兵處,找了河邊一處林地停下。

  道了一聲獻醜,張東主動擺開架勢,他把在隊長那邊學來的招式盡數使了一遍,張東筋道大,每出一拳一掌也算虎虎生風。使到最後一套招術,張東以樹枝代刀,來了一套刀法,一陣輕風吹過,搖落了掛在枝頭幾片老黃葉,飄在張東面前晃花了眼,腳下一個錯步,頓失了平衡。

  “不用急,莫慌了神!”邵重羽提醒。

  張東先怔後穩了神,下盤功夫雖不夠紮實,但也未再出岔子。

  邵重羽一旁擊掌,走近笑道:“不錯,據我所知陸生那隊的人都新參軍不久,張東你能有現下的能耐,定是平日努力至極。不如……”他看了一眼剛收勢的張東,停在圈中,慢慢說道:“同我過兩招如何?”

  邵副將說出的話沒有相商的餘地,待張東緩過神聽明白了意思,邵重羽已拾起一段殘枝,向他挑枝而起。那枝條在邵重羽手中一時如同一柄長劍,蕭殺起舞,直挑飛了張東手中的樹枝。張東見勢不妙,連忙後退,不料後面有塊突起的堅石,腳跟絆在上邊,就是一個後仰。

  方要墜地,一條手臂拽住了他的衣領,緩了落勢,卻在著地瞬間,被撲上的人轉了個身死死壓在河邊的地上。邵重羽故意壓死他的右腿,朗聲道:“這招叫作死鎖,很多人都會使,很容易用卻很難解。學,你很快便能習的,可用來應敵。但也極可能如現下這樣被敵兵所用,戰場上絕處逢生的機會都要靠自己捉摸與把握,今日你就想想如何解了這死鎖。”說完,又使些了筋道在張東不能動彈的右腿上,將他壓得呲牙咧嘴。

  張東使勁想要掙開腿上的挾持,始終不得要領,心急如焚,力道雖勁,卻找不出死鎖的破綻。邵重羽見他幾次努力未果,也不放鬆力氣,俯身貼近他耳畔,輕聲道:“你若今日解不了這招,我便將方才你遲來定罪,罰你明日不得用食。若你解了這招,我便將你與那書生小子安排入同一帳子。”說這話邵重羽心下甚不樂意,但為激起張東鬥志,他就按下這份情緒。見張東停下猶豫,他又道:“你不必多疑,本將答應你的事,便會做到。”

  事實上張東並非不信他,只是在想著對策,他也未必聽清邵重羽方才的威脅利誘,一心只想法子怎破了這死鎖。張東天生大力,今日實在耗了不少體力暫無餘力,需要休養一會兒,故之前停著不動彈。待邵重羽說完,張東運足力氣,冷不丁猛地抬起被壓得死死的右腿,右膝與地面有了些許空隙。趁邵重羽還未再次將他壓下,他向左猛轉了九十度,他的右腿便同邵重羽雙腿在一順,鎖也就順理解了。張東用力推開身上的人,順勢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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