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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用多大力氣,費多少心機,就能真的得到多少收穫的。除非他狠下心來把沈秋鎖起來,才能保證沈秋一輩子不回家鄉,不見父母。或者假如他吃掉沈秋,把他吞噬入腹,二人才算合二為一。

  明韶想過很多次,他只是不捨得再也得不到沈秋對自己的關懷備至,更不願意沈秋對他由愛轉恨,或者死掉之後自己只能懷緬灰燼曾經是火焰。

  他畢竟已經知道被愛的滋味了,當然放不下。

  這是個死局,因為敵人是自己。明韶四下環顧,只覺得無懈可擊,到處都是黑雲,壓在他的身上令他呼吸不得。

  他的求生欲是那麼微弱,抵不過任何渾渾噩噩的黑暗念頭。死亡對他永遠不是火葬場,而是溫柔鄉。不遠處又是海洋,埋葬一個人類輕而易舉,如同烏雲里埋葬雨滴。

  明韶在陽台上坐了不知道多久,起身到臥室裡面去。沈秋倒是想陪他,但看出他根本不允許,所以坐在床上翻開一本書,卻睡著了。

  他那樣子很好看,溫柔,又毫無防備,是一種完全無害的深沉無限的溫柔。明韶忍不住彎下腰來親他的嘴唇。沈秋原本就靠在床頭,睡得並不安穩,這動靜把他吵醒了,於是挪開給他讓出地方,兩人終於睡覺了。

  明韶沒有睡著,幾十分鐘之後坐起來,推醒了沈秋,在黑暗中對倦意濃重的沈秋再次問出那個問題:“你愛我嗎?”

  沈秋回答他已經回答慣了,就算半夢半醒也能給出唯一的正確答案:“我當然愛你。”

  順手還抓起明韶的手親了親。

  但明韶的問題還沒有完:“那你願意和我一起死嗎?”

  沈秋沒有吭聲,很快收回了抓住他的那隻手,坐了起來。清醒只是一瞬間,他知道明韶說的是真的。

  明韶也不出聲,二人在黑暗中對視,都知道底下的潛台詞是什麼。但最後明韶還是說出來了:“如果你願意,我就相信你愛我。”

  這算是最後的考驗,還是一個邏輯上的悖論?被這樣證實的真愛,又有什麼意思?

  人愛一個人,真的能為他而死嗎?

  沈秋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路只有一條。他在暗夜裡只看見明韶雙眼的閃光,猜測他其實快哭了,於是回答的異常平淡:“我願意。”

  於是休假徹底變了味道,兩人認真開始考慮死法。

  半夜裡開著床頭燈討論地點和方式。明韶在這件事上倒是很浪漫的:“聽說日本春季沿著新幹線有櫻潮,明年我們就可以去看看,坐火車,看完之後回來。”

  死法最後定的是燒炭。因為上吊也好,跳樓也好,都又痛苦又丑。至於服毒麼,又太俗套。唯有燒炭,雖然春末燒炭顯得不合時宜,但合乎時宜的人又自殺幹什麼?

  何況已經看過了櫻潮,也算是了無遺憾。

  沈秋看了一眼兩人帳上的那個數字,決定回國之後就捐款,做點慈善,同時儘可能的在隱瞞計劃的情況下交代後事。

  他倒不是沒有想到父母,只是深知想也沒用。他已經離不開明韶這個人,泥足深陷,是無法可解的。雖然死這件事提的出乎意料,但他早從很久之前就不太對勁了。

  固然死是陌生的念頭,但明韶使自殺殉情這回事顯得十分合理。

  沈秋只是覺得自己快要崩潰,或許支撐不來,但又無法脫身,厲害明韶而已。這樣看來,這個殉情的念頭雖然突兀,但畢竟是一條出路。

  至於其他的……他反正是回不去了。

  於是二人如同冬眠不諳世事的北極熊一樣度過這個假期,只是縮短了預訂的時間,回國整理後事。

  沈秋捐獻錢物做慈善明韶是知道的,也同意了。他在人間幾乎沒有可以留戀的事物和人,尤其沈秋完全同意了他的提議,就更無事一身輕,連帶翟女士和父親的大戰也不再關注了。

  反正身死名滅,不過那麼回事而已。

  及至春天,二人動身去日本,上了火車沿著新幹線欣賞櫻潮。仿佛一條櫻花的線,由南至北,浩大盛開,景色甚至相當壯觀。

  他們在日本羈留了近乎半個月,不緩不急,倒好似春遊的孩子,又讓沈秋想起挪威的森林裡面綠子那個春日的小熊的比喻。春日晴和,是那麼好。

  看過櫻潮,二人回家吃了一頓火鍋,晚上大幹特干一場,酣暢淋漓。

  自從定了這件事,明韶就和沈秋很少上床。這心理說來奇怪,總之是死亡的怪影降落在兩人頭上,歡愛於是也不僅僅是歡愛了。有又如何,沒有也更無所謂。

  這一回與從前許多回都不一樣,像是一切都崩塌之後夢回從前,都假裝無事發生過,都假裝也沒有暗流洶湧。彼此竭盡全力,宛如在激流之中試圖不鬆開彼此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更不必羞恥,連害怕都一起丟到腦後,極盡能事。

  兩人相擁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明韶先醒。

  他沒有叫醒沈秋,走到廚房裡煮粥。

  很久沒有做飯,簡直全靠隨機應變,他切了薑絲放進白粥里,打開冰箱卻發現沈秋做的小菜已經沒有了。一來是兩人長期不在國內,二來是都要死了不必考慮長久的過日子,補充也沒有補充過。

  於是只好吃薑絲粥。

  沈秋在粥煮好之後出來,睏倦的坐在廚房島對面,接過明韶遞給自己的粥碗,看了一眼,在心裡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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