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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的骨灰,隨著風而飄散著,蕩漾在湖面上,顯得格外淒涼。

  往事的一幕幕,仿佛曆歷在前,午夜夢回之時,依稀是她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懷中的模樣,成為今生永遠的傷痛。

  傾國傾城媚百生,六宮粉黛盡無名;

  馬嵬山下魂飛去,至今明皇長恨情。

  這句簽文,日日夜夜都停留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若他知道,原來這隻簽方所預見的便是當日的那一場景,他斷然不會帶她進宮。

  至少……至少不用親眼看著她死在他面前,卻無能為力。

  紅紅站在不遠處,迷亂著眼眸,望著皇上那深沉而悲慟的目光,心中也不由地閃過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自從姑娘離開之後,皇上並沒有意志消沉,就連一滴淚水都沒有掉落,或許有落淚,可她卻從來沒有見過。

  皇上依舊是那個雷厲風行的王者,做任何事都是果斷的,不帶任何感情。

  皇上似乎沒有因姑娘的死而改變,可是他的越是不悲傷,就越奇怪。

  害得朝廷上下個個憂心忡忡,琢磨著皇上是否會在下一刻翻臉無情,將他們一個個處置了。

  而今日,皇上沒有帶任何隨從,只帶了她一個人上龍船,將姑娘那火化的骨灰灑入湖中。

  其實姑娘的骨灰早就火化好了,可是皇上卻一直將其擺放在寢宮中,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過要拋灑骨灰之事。儘管很多大臣覺得將骨灰放置寢宮極為不妥,卻也不敢擅自提出異議,生怕皇上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下一刻便會抓著一個人便開刀。

  今日皇上不知怎的,突然就提出了拋灑骨灰之事。

  看著皇上面對這碧波蕩漾的湖面,那如死水般的目光,她恍然明白,這些日子皇上不是不難過的,而是習慣用那冷漠去假裝他的不在意。

  當獨孤羿將最後一點骨灰灑盡後,仿佛整顆心都空了,他唯一能擁有的東西,也都全數離開了他。

  十誡詩……

  來世,你就真的那麼不想再遇見我嗎?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他一聲輕咳,手沒有拿穩那骨灰罈子,“咚”地一聲沉入湖中,濺起無數的水花,而他的咳嗽聲愈發重。

  紅紅立刻上前,看著有些搖擺不定的皇上,“皇上您……”她的話還沒有脫口而出,只見皇上一聲重咳,一口腥紅的血便由口中噴灑而出,一些灑在船的邊緣,一引起灑入湖中。

  “皇上!”紅紅驚呼,仰首看著皇上,赫然見他眼角一滴淚水滾落,還有他那嘴角的鮮血,頓時顯得他如此滄桑而頹廢,眼中那展露無疑的悲傷顯而易見。

  原來,皇上不是不悲傷的,只是一直在忍著,忍著……

  也唯有此時此刻,才能將他的情緒顯露出來……

  “皇上您難道忘記姑娘臨終前對您說的話了嗎?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放下吧……”紅紅用力支撐著皇上那搖搖欲墜的身軀,她從來沒有見過皇上如此,她一直以為皇上是個無心的人,唯有那江山帝業才是他最終的追求。

  可今日看見皇上如此,才發覺原來皇上也是一個性情中人,為了一個女人。

  “放下?又豈是說放,便能放的下呢?”獨孤羿嗤嗤地笑了,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為了哥哥囑託,朕對所愛的女子退縮了,造成了她們死。為了那個已死多年的她,卻傷害了另一個她,包括那未出世的孩子。如今為了這江山社稷,朕依舊造成了她的死……這麼多虧欠,在朕如何去放下!”

  紅紅的淚水亦悄然滾落,默默無聲地聽著他說的話,字字句句,那麼深情。

  頭一回,她是那麼羨慕姑娘,能得到皇上如此情深,想必也能死而無憾吧。

  獨孤羿仰頭,看著萬里無雲的天空,朦朦一片白茫茫地,讓他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的暈眩。

  訾汐,這碧海藍天,你的夙願,總算是在人生最後一刻得到了。

  你們都離朕而去,空留朕一個獨守這帝業江山嗎?

  詩云:

  春情只到梨花薄

  片片催零落

  夕陽何時近黃昏

  不道人間猶有未招魂

  銀箋別夢當時句

  密綰同心苣

  為伊判作夢中人

  長向畫圖清夜喚真真

  ……

  敬元元年,冬,中原

  帝,賜樓丞相之女樓香雪金冊鳳印,封為帝後,賜“端敏”號,母儀天下。

  革陳太醫這職,推出午門斬首。

  廢元妃之封號,緊閉小黑屋,永不釋放。

  吏部侍郎,張將軍,白御史,李學士,陳大夫等一干數十名官員,革職交刑部查辦,最終證據確鑿,午門斬首示眾。

  朔元元年,冬,金城

  廢匈奴、金城之稱號,二國統一,稱“金國”,修王自立為帝。

  帝,廢帝後之位,自此六宮無後。

  敬元二年,冬,中原

  端敏皇后喜獲麟兒,帝賜名“錦”,冊為儲君,大赦天下。

  朔元二年,冬,金國

  琬妃喜獲帝女,帝賜名“悕”,冊羽曦公主,普天同慶。

  今年冬晶的雪來得似乎特別早,剛入初冬,這白茫茫的大雪便籠罩了整個安王府,樹上銀裝素裹的,令人看了便覺得有幾分喜慶之色。畢竟這安王府已沉寂了許久,自兩年前安王被終身幽禁王府,永不得復出之後,安王府內仿佛在瞬間冷清的如一座死府,府內走的走散的散,如今留在身邊的人也就只有他的妻子,兵部尚書之女鄭婉兒。

  自從安王被終身幽禁之後,兵部尚書便數次到安王府內要接回自己的女兒,可是鄭婉兒卻死活不同意回府,決意要陪著安王在府內共度余。兵部尚書當即氣紅了臉,一怒之下便與鄭婉兒斷絕了父女關係。

  鄭婉兒此等情意,是端木矍從來未曾想到過的,淪落至此,竟然還有一個女人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過著如此清苦的日子,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姐如何能承受的了。

  不離不棄,說的正是此情此景吧。

  “爺,你看,下雪了。”鄭婉兒拉著端木矍的手奔至咽廊邊緣,遙指府內那白茫茫的一片。

  端木矍陪伴著她,佇立在廊前,一同賞雪。

  北風輕輕地呼嘯而過,割得他們臉上硬硬生疼,沁涼的空氣中瀰漫著無盡的薄霧之氣,吸在胸口中是那樣清慡。

  “婉兒,陪在我身邊,你覺得委屈嗎?”端木矍遙望著那潔白的雪花,熙熙攘攘地飄散在整個府邸。

  “此生能伴在夫君身邊身邊,乃婉兒之幸。”鄭婉兒說到這句話時,臉上滿是濃郁的笑意,活潑純真之色盡顯,這兩年來的清苦似乎根本沒有對她造成任何的影響。

  “你永遠都是如此樂觀。”看著婉兒那純真,有那麼一剎那,他好像看到了那個他許久都不曾想起的女子,曾經的她不也是同婉兒一般,有著如此純淨的笑容嗎?好像永遠都沒有任何事能引得她發怒,只會偶爾耍耍小性子,鬧鬧小脾氣。

  “端木矍接旨!”一聲呼喚讓他們二人調轉過頭,凝望著那大步而來的一名侍衛,他的步伐很愉,踩在厚厚的積雪之上咯吱作響。

  端木矍與鄭婉兒就站在原地,也不下跪,只是等著那侍衛宣讀著聖旨。

  那侍衛對於他不下跪接旨也沒有多加刁難,打開聖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端敏皇后喜獲麟兒,為感謝天恩,大赦天下,欽此。”侍衛說完便將聖旨遞給端木矍,“端木矍,彼此這座府邸皇上也要收回,收拾下你們的東西,即刻離開吧。”侍衛的口氣十分強硬。

  “明白了,我們會儘快離開的。”鄭婉兒立刻點頭,臉上的笑意也漸漸蔓延出來。

  “端敏皇后?他立後了?”端木矍出聲詢問道。

  “自是要立後的,否則也不會大赦天下,你們真是走運了,才幽禁兩年。你們也是福大命大,本該是斬首之罪,愣是讓皇上給改成幽禁之罪,到現在又大赦天下……”他低低地感慨了幾句便轉身踏雪而去。

  端木矍則是看著手中的聖旨,嘴角透著苦澀地笑。

  其實當初他也不明年,不何斬首之罪會被叛成了監禁之罪,難道是獨孤羿心念著相交多年的兄弟?

  ……

  他們能帶走的東西也不多,唯獨就那幾件衣裳,所剩無幾的錢財與首飾。

  出了安王府的大門,端木矍轉身凝望著府邸那因多年未清理而陳舊的牌匾。

  “怎麼,捨不得了?”鄭婉兒背著包袱,含笑問。

  “畢竟待了半輩子了,突然要離開,確實捨不得。”他苦澀一笑,最終還是轉身,不再看那牌匾,與鄭婉兒一前一後朝那條熱鬧的大街上走去。

  兩年未踏出府中一步,突然覺得原來外邊的空氣是這樣的新鮮,讓人留戀。

  難怪身在宮廷的女眷們都嚮往著擺脫深宮,尋找屬於自己的自由。

  踩著那“吱吱”的雪花,一路上,二人都沒有再說上一句話,只是靜靜地走著,各懷思緒。

  “說起當年百官逼宮,真可謂是京城轟動呀,如今皇上為了皇后產下麟兒大赦天下,看來當初的那段情殤往事已經慢慢淡忘了,帝後同心,咱們中原定然有好日子過了。那金城皇帝卻是空設後們,朝綱必然會有動亂,中原拿下他們指日可待!”那一聲聲高昂的聲音字字句句清晰地傳入耳中,吸引了端木矍的目光,不由地停步佇立,在人群之後遙望那被裡三層外三層包圍著的說書人。

  “百官逼宮?這話從何說起?”有人出聲發問。

  “外地來到不是?兩年前百官逼宮之事真可謂是朝野轟動,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卻還是成為多人茶餘飯後感慨的話題。客官司你想聽,我不妨再說一次……”他把弄著手中的摺扇,便開始娓娓而道。

  “兩年關,一夜之間六部尚書聯名上奏皇上,百官求見於御書房外,為的就是請求皇上殺一個女人,以定朝綱社稷。皇上卻為了保那個女子,險些與百官產生衝突……”

  有人突然打斷,“這些其實我們都知道,就是關於那女子的身份,眾說紛紜呀,你倒是說說看,那女子是何身份?”

  說書人神秘笑笑,捋捋鬍鬚,“那女子自然不是一般人,她曾是前朝那冒牌皇帝的貴妃,這倒是讓我想起了紅顏禍水四字呀,也難怪百官逼宮,不論如何都要請求皇上殺了貴妃。這一幕是不是很像當年唐玄宗與楊貴妃,三軍不動,誓殺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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