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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她的品位看,她看中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慘不忍睹。但是我很享受,享受她一邊那樣說,一邊在我頭髮上,輕輕撫摩的溫度。

  這一區的街道,大大小小,繁華的固然是繁華,也有許多小巷子,藏在大都會表象之後,住著庸庸碌碌的眾生。我要找的,就在其中某一條巷子裡。

  一條原本應當平和而家居的小巷子。

  現在卻很熱鬧。警車停在巷口,幾個圍觀民眾竊竊私語,血腥味從警戒線圍成的圈子裡傳出來。

  是我最憎惡的場面。在這個場面里,我失去在人間最珍貴的那個人。

  強忍著胸口的不適,我慢慢走近封鎖線,透過人群,看到警察在一家小店鋪中進進出出,店鋪邊掛一個小小的牌子,行草遒勁,寫了“珠寶店”三個字。

  對講機中嘈雜不休,隱約聽到,是樁命案,他殺,死者是這家小珠寶店的掌柜。

  香港警察工作效率甚高,對講機中內外呼應,說現場證據收集已畢,很快屍體就放在擔架上,蒙著白布抬了出來,準備送上車去。

  我一抬手,帶起一陣強烈的局部龍捲風,頓時方圓兩米之內,天昏地暗,人群中響起胡亂的驚呼,我越眾上前,掀起那塊遮擋的白布,俯身細看,第一眼就看到一個碩大的光頭,皮膚呈現玉石一般硬而透明的質地,這是藍田族類鮮明的外部特徵,但是其他部分的特徵則更鮮明地告訴我,他也是人類。血液,味道,氣場,身體結構。全身內外都沒有傷口,但脖子上有一道細細的勒痕,幾乎不可見,但有殘存的真氣縈繞,顯然殺死他的不是尋常人。

  結論如何突兀古怪,卻無可置疑。

  他既是藍田族成員,也是人類。

  簡而言之,是一個雜種。

  非人與人的,雜種。

  為什麼那塊被重新煉過的祖母綠,會呈現出一種半途而廢的效果。因為出手施法的人,根底不純。

  之前粉雄聯盟兩個高級成員,明明是凡人之身,戰鬥中卻施展非人族類最精髓的密法,狀況和眼下如出一轍。

  非人和人的雜種並非沒有,但多少年也難得出一個,恰似人類和蜥蜴,天生不該傳宗接代。倘若接二連三出現,必然有大問題。

  踟躕於鬧市街頭,我想著自己該何去何從,藍田半人委託的任務倒是順利完成了,發現一個冒牌貨,不過已經死了,人死燈滅,阿彌陀佛,我們就原諒他吧。

  這時候我發現自己忘記了一個常識―――不要指望我會說我犯了一個錯誤,就算犯了我都不會承認的。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死掉的。

  尤其是死於他殺。

  尤其是一個擁有非人特質,人類輕易殺啊殺殺不死的半人。

  找到那個殺手,也許就可以找到原因。找到了原因,也許就可以解雜種橫行的秘密,找到秘密是為了什麼,顯然不是我會考慮的問題……

  左思右想,耳畔市聲如潮,忽然一線細細的聲音傳來,在我耳邊問:“老狐狸,回不回來來吃飯,今天晚上有可樂排骨和芫爆裡脊。”

  是辟塵。數個月以來我寄居東京,每天晚上六點到七點間,無論人在哪裡,這問題都會準時在耳邊響起,大多數時候我在市內,身邊有手機,偶爾電話接不通,他才會丟下鍋鏟,跑出院子,用上千里犀牛吼這一大法。

  我側頭聽他把這句話重複兩遍,不顧自己站在熙熙攘攘之中,連忙站個馬步,大吼一聲:“今天不回來了,給我留點。”

  回來。不回來。回不回來。有人等你,有人盼你,有人留溫熱飯菜給你。

  不曾無家可歸的人,難以了解這些平常情事,多麼可貴。

  第一次去豬哥家,果然如他所說,看到一隻好不拉風的犀牛在廚房裡哼著hip-hop,看到我進來,探了一下頭,面無表情地說:“住幾天?”

  看來他的客人不少,結果豬哥很不好意思:“我怕這個要常住。”

  犀牛很警惕:“有伙食費交沒?”

  我和豬哥都很不好意思:“沒有……”

  辟塵於是嘆了一口氣,很傷心地縮回頭去,自言自語地說:“他媽的,老子又要去每天去海里捉魚來貼補家用。”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願意為豬哥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不皺眉,反正這幾件事情對我來說,也沒什麼麻煩。

  眼看再在大街上對天狂叫,很快就會有警察來拉我去青山病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悻悻準備離開。走了五步,那兩部勘察現場的警車嗚嗚開出,絕塵而去,我心裡一動,折轉身再進了那條小巷子,珠寶店前空無一人,鐵閘門落下,上面封條觸目驚心。我俯下腰,將手掌緊緊貼在鐵門前一寸處,閉上眼感覺這幾天中,出入過此地的種種氣息,雜成一團,有如亂麻,

  將精神集中在店主氣息最後出現的那個時間,我沉入無上靈息境界,一絲一點地分辨那些雜亂線索,就像在解一大團亂麻,只要足夠耐心,足夠靈巧,總有那麼一刻,你會找到一個線頭,那就是理順整團麻的關鍵。

  我找到了這個線頭,是一種味道。

  一種極為古怪,絕不屬於人類的味道。

  重滯的腥臭包裹著死亡氣息,像來自遠古的詛咒,絕望而殘忍。只是微微一縷,卻有生命一般,纏繞游移。

  我沒有辦法判斷這氣味來自誰。除非得到更多的信息,而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唯一希望的,是他來自外地,並且目前還沒有離開香港。

  第2章

  香港啟德機場。入夜。

  飛往芝加哥的國際航班關閉換票櫃檯,準備登機。我懶洋洋穿過安檢,懶洋洋走進候機廳,四下一看,這應該是今天的最後一個航班了,到處都空蕩蕩,只有三十號登機口坐著旅客,大部分在看著電視發呆,小部分在看書,玩手提電腦,其中有一個打扮十分怪異,全身黑衣,身材瘦小,性別難以分辨,戴了個碩大的帽子壓低帽檐,遮住大半張臉,還有圍巾,密實包裹,形容盡藏,只露出一張嘴來,縮成一團,半蹲半坐在椅子上,從頭到尾,連最輕微的顫抖都沒有一個。

  我興致盎然地靠在不遠處牆壁上,把這個怪人仔仔細細盯著,小子,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廟,老娘今天就陪你坐趟飛機玩玩。

  沒錯了,眼下這位,就是我要追蹤的人,就是藍田半半人珠寶店門口那古怪氣息的主人。

  為什麼我知道?當然因為我天資聰穎,明見萬里,出手如電,行動如風。

  吹牛吹得那麼用力,意思就是在胡說。

  事情的關鍵其實是,我給豬哥打了一個電話。

  我給豬哥打了一個電話,用的是辟塵前幾天給我的買菜錢,自從認識了一個正直的獵人之後,我對打劫有了一點心理負擔,因此養成了貪小便宜的習慣,凡是買菜剩下的硬幣,都很愛惜地放在口袋裡,日元換算成港幣之後,剛好夠我打一個三分鐘的國際長途。

  撥通電話,豬哥接的,不曉得正在幹什麼,一邊說“餵”,一邊忍不住笑。我說:“傻小子,你笑什麼,發花痴嗎?”他一聽是我,興高采烈:“南美你是我的福星啊,我正在和辟塵打賭,我們家的電話在一個月之內會不會響起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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