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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青看了一遍,點著其中一個道:「這個好看。」

  謝鑒笑道:「原來青兒喜歡隸書。這隸書原是極好,上承篆籀,下啟行糙,只可惜我練得不好。不過想來教青兒也該夠了。」便將令狐青抱在膝上,把著他的手寫了個「玉」字,一邊道:「隸書講究『折筆藏鋒,一波三折,蠶頭雁尾,輕清重濁』,又有『蠶不二設,雁無雙飛』之說,青兒可要記住了。」

  看令狐青臉上的認真表情,只想捏兩把。鬆開手道:「青兒自己練一個。」令狐青向硯池裡蘸了蘸筆,剛要寫,謝鑒捉住他手,笑道:「少墨浮澀,多墨笨鈍,青兒別捨不得用墨,我總不會管你要紙墨銀子。」

  令狐青便多蘸了些墨,臨著謝鑒的「玉」字學寫了一個,除了筆意生澀些,竟與謝鑒寫的全無二致。謝鑒看著那字說不出話來。

  令狐青得意道:「我學東西快得很。公子再教我些。」

  謝鑒得了這麼一個聰明學生,也是興致勃勃,道:「好,是我小瞧青兒了。」便教他寫複雜些的字。令狐青學著寫出來,一樣是古樸蠶頭,輕靈雁尾,法度儼然。

  謝鑒便又揀了些詩句教他,令狐青從未讀過詩書,一邊寫一邊輕輕念出來,也是極快便記住了。謝鑒溫香軟玉抱滿懷,在一旁聽得有趣。

  正無限溫柔間,忽然聽得「咕咕」聲響,卻是自己的肚子,抬頭看看窗外,早已黑了,也不知令狐青什麼時候點了燈燭。令狐青也聽見了,道:「公子餓了嗎?廚房裡還有些吃的。」便將今早柴糙之事告訴了他。

  謝鑒不舍的鬆開令狐青起身,道:「青兒也餓了吧,我去將那蛋再煮煮。」便向廚房去了。令狐青仍是坐在燈下臨書。

  謝鑒端了一盤雞蛋進來,見令狐青還在寫字,笑道:「青兒歇歇吧,想一夜寫出個韓擇木來嗎?」

  令狐青答應了一聲過來,剝了兩枚蛋吃,又同謝鑒道:「那墨里有香氣。」

  謝鑒笑了一笑,道:「青兒覺得那香氣怎麼樣?」

  令狐青想了想,道:「墨氣靈逸又秀郁沉靜,那香混在墨氣里,似乎太輕散了。」

  she鑒淡淡笑道:「青兒說得不錯。那香氣是墨中摻雜的麝香龍腦之類的氣味,雖有些提神醒腦的功效,終究只是雜質,可惜帶累這塊好墨入不了上格,也委屈了那硯。」

  兩人極簡單的吃了晚飯,謝鑒隨手抽了一卷《小山詞》翻了翻,教他寫那「春悄悄,夜迢迢,碧雲人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令狐青邊寫邊問道:「這幾句話說了什麼?」

  謝鑒暗罵自己太笨,怎就挑出這闋詞來,嘴裡含糊其詞的解釋了幾句,看令狐青一臉的不解,還要再問,繃起臉來道:「讀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令狐青便不再問,心裡不明白公子為什麼不肯告訴自己。

  謝鑒看他漸漸練得熟了,便讓他自己摹寫,看他正在一筆一划地抄那「小苹若解愁春暮,一笑留春春也住」,心道這兩句若拿來形容青兒,倒也貼切。

  不覺已是夜深,謝鑒便將紙筆等物都收拾了起來,令狐青將硯拿到一旁,剝出那舊蓮房的瓤來,蘸了清水輕輕擦那硯池裡的墨跡。

  謝鑒奇道:「青兒怎知用浸軟了的舊蓮瓤滌洗硯台最好。我正愁怎樣伺弄才不糟蹋了這方端硯。」

  令狐青道:「從前姐姐喜歡城裡一個書生,常常帶我去看他,他有時同姐姐講起這些來,我在一旁就聽到了。」

  謝鑒啼笑皆非道:「這種事怎麼帶你一起去。」

  令狐青極柔和的微笑了一下,道:「那時我還不到半歲,姐姐不放心我一個人待著,到哪裡都帶著我。」

  謝鑒看他微笑,心下暗嘆,自己活了二十幾年,從不記得被人這般全心的顧惜過,又道:「後來你姐姐同那書生怎樣了?」

  令狐青黯然道:「後來他成了親,不要姐姐了。」

  謝鑒心中奇怪,既是令狐青的親姐,必然也是傾城之色,況且又是惑人的媚狐,怎會被人拋棄。卻沒有問他,只道:「以後便沒有來往了嗎?」

  令狐青點頭道:「沒有了。姐姐說今後若有人……得了她,卻又不肯娶她,定要吸盡那人的精氣。」

  謝鑒道:「那個書生沒有死嗎?」

  令狐青道:「他是姐姐初次喜歡的人,我猜姐姐一定狠不下心。姐姐和我不同,她是真正的狐狸,若要吸人精氣,不出半月便能害死一人。」

  謝鑒「哦」了一聲,道:「原來青兒和姐姐是異父的。」又贊道:「不因有情痴纏苦戀,又不因有恨斷盡情緣,當真難得。」不由想起除夕那晚在山中遇見的俊美青年,心道這兩人倒似意氣相合,問道:「青兒的姐姐叫什麼名字。」

  令狐青道:「姐姐名叫霜弦。」

  謝鑒想起一事,笑道:「青兒若吸盡一人的精氣,要多長時候?」令狐青搖頭道:「我沒試過,我不知道。」他本是低著頭,說話時半抬起臉來,煙水流盈的眸於自眼角似淺似深地向謝鑒掠了抹,道:「公子又不肯給我試。」

  他適才這一眼當真不愧媚狐之名,謝鑒正自消魂,忽然聽到這麼一句,嚇了一跳,道:「青兒想……」令狐青嘻嘻笑道,「我說笑的,公子膽子真小。」

  說話間那硯早已洗淨了,令狐青將它收起來便去睡了,仍是化回了狐狸的原形。謝鑒輕撫它柔軟的毛,終是相信這狐狸無意害自己。他本就不是能把持住的人,別的且都不論,只通才那一眼,縱知是火坑自己也要往裡跳。令狐青若想吸自己精氣,只怕也不須等到現在。

  自吟香相請那日來,極少再有人邀謝鑒外出,謝鑒也樂得清淨,每日同令狐青在園裡閒弄筆墨。除了寫字之外,另教他讀了許多詩文。令狐青至此方才明白耶「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原是夢中去相會心愛的青樓女子之意,嘟了半天嘴。謝鑒假作不知,只是一個勁的誇讚令狐青記心好、學得比自己那時快得多。

  若說有什麼不稱意的地方,便是錢財有出無進,怎麼算計也撐不過一月去。

  第三章

  又過了些日子便是二月二,謝鑒到街上買了些糖豆,又去書肆中挑了《書譜》、《九勢》等書給令狐青。那書肆中賣著松滋侯小方墨,謝鑒一看即知是仿造之品,見那墨製得倒也精細,便買了下來。

  回了園中,偶然看見那些枝枝丫丫,有許多已抽出小小的嫩芽來,晚飯後便拿了花剪出去修整花木。令狐青含著糖豆看謝鑒剪除那些細細的斜枝。他心裡仍惦記著那隻未捉到的兔子,便走開去尋它。還未尋到一絲蹤跡,忽聽到謝鑒的聲音訝然道:「嬌容!」

  令狐青立時想起謝鑒醉酒時曾叫過兩次「嬌容」的名字,抬頭去看,這園子裡除了自己與謝鑒,卻連一個人影也不見。正在想這「嬌容」難道是什麼山妖水怪,便聽謝鑒道:「青兒過來。」令狐青過去時,見謝鑒滿臉溫柔的對著一株花樹,正是牡丹。

  謝鑒極細緻的修剪著那牡丹的花枝,一邊道:「青兒看,這叫做「嬌容三變」,花開最初是碧色,盛開時變成粉紅,到了花謝時,便褪成粉白色。從前我娘住的院子裡就植著一棵。」轉頭見令狐青一臉歡容,奇道:「怎麼,青兒也喜歡這花嗎?」

  令狐青點點頭,歡喜道:「喜歡得很。」謝鑒莫名其妙,不知這小狐狸想些什麼。他剪完枝,便同令狐青回房去。

  天色漸漸的暗了,謝鑒也不點燈,坐在桌前低低嘆了口氣。清幽的夜光從窗紙中透了進來,身周一片的模糊,卻也是一片的溫柔。令狐青坐在一旁,道:「公子想家了嗎?」

  謝鑒不答,問道:「青兒想家嗎?」

  令狐青搖搖頭,道:「我只想姐姐。」

  謝鑒微微苦笑了一下,他並不想著誰,卻只是在想著,道:「我不想家是假的,想家卻也是假的。」

  令狐青望著他,一臉的不解。

  謝鑒嘆了口氣,卻微笑道:「青兒還記得前幾日,我教你念的那首思鄉的小令嗎?」

  令狐青想了想,道:「是『閒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瀟瀟,人語驛邊橋』嗎?」

  謝鑒輕搖了搖頭,道:「是『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令狐青奇怪道:「它不是說『莫還鄉』嗎?」

  謝鑒抬頭看了看那天青紗帳的芙蓉垂帷,柔聲道:「青兒不知道,那個說不回鄉的人,心裡卻是極想回去的。雖說是『莫還鄉』,他若當真未起過『還鄉』的念頭,又何來『莫』字。後來的『洛陽城裡風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才是他真正的心事。」

  令狐青望了他一會兒,低低道:「那麼公子為什麼不回去?」

  謝鑒微微笑道:「我若回去,不出三日便要逃出來。」

  令狐青道:「那麼公子為什麼還想回去?」

  謝鑒一笑,道:「俗語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狐狸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俗語中本是「狗窩」,他見令狐青悶悶不樂,有意逗他。

  令狐青果然笑了出來,他笑得清淺,眉梢眼底卻儘是狐氣的嫵媚,如同一把初浣的青絲在月下細緻的輕輕梳著。夜色幽微,染在他一雙水玉眸子裡,隨著似淺似深的眼波嘆息般輕悄地流漾,說不盡的勾魂攝魄。

  謝鑒知道這是狐狸,心中多數時候卻只當他是乖巧的貓兒,如今見了這勾魂眼,才知道「媚狐」兩字,究竟是什麼意思。莫說縱給他惑死了,也不枉了在世間活這一遭,任是純青琉璃心,三千菩提身。也抵不住這眼輕輕的一勾一轉。

  謝鑒嘆息了一聲,道:「都說狐妖雖能變成人形,卻會留著一條尾巴,青兒有嗎?」

  令狐青搖頭道:「沒有,公子聽誰說的。狐妖都沒有尾巴,除非是道行不夠硬要變化人形。」卻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提到自己的尾巴。

  謝鑒低聲笑道:「真沒有還是假沒有,讓我看看。」抱了令狐青在身上,解開他衣帶,將手伸了進去。

  令狐青這才明白謝鑒的用意,臉上頓時羞得紅了,將頭埋在了他懷裡。

  謝鑒笑道:「青兒臉這麼紅,不知道的還當我打了你。」一邊說,手在令狐青衣內游魚似的逡巡來回,當真是占是了便宜。令狐青呼吸已是不穩。

  謝鑒在他薄薄的耳邊呵了口氣,低笑道:「青兒果真沒有尾巴。」輕輕托起令狐青死死低下的頭,看他臉上,已是一片欲凋合歡般的濕紅。柔聲道:「青兒今夜不要變狐狸了。」

  令狐青的頭幾不可見的點了點,又埋了下去。謝鑒低笑一聲,俯頭含住他嘴唇,將他抱上床去,反手扯落了帳子。一邊同他唇舌糾纏,一邊輕輕緩緩的將兩人衣裳都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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