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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郎中胡說八道騙錢呢!」管兒告訴蘇凡。

  籬落正坐在軟椅上對著手裡的茶盅出神。這些天他的話一直很少,想來大概還是在想那些輪迴不輪迴的事。蘇凡看得有些憂心,便走過去從他手裡抽出了茶盅,滿滿地一杯,一口都沒喝就愣是捧在手裡捧涼了。

  「還有什麼好想的,都是些有的沒有的。不知是什麼年月的事,現在去想它做什麼?」

  「誰說我想的是這個。」籬落伸出手來抱蘇凡,把頭埋到他的頸窩裡,「還記不記得那個叫勖揚的?」

  「嗯。」那樣的一個人,出眾得只消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的來頭不小呢。」他右邊的嘴角往上一撇,似笑非笑,是個不屑一顧的樣子。

  「是你家兄弟?怎麼長得比你好多了?」管兒也來湊熱鬧,丟下筆跑來往蘇凡的腿上坐,額頭上立刻挨了一下。

  「去,小孩子寫你的字去!不寫完不許睡覺!」

  「切!那說得好像跟人家多熟似的。在咱狐族,來頭不小的除了你兄弟還能有誰?」小狐狸揉揉腦袋,不甘地回到桌邊。

  「銀紫龍印知道麼?」籬落斜睨了他一眼。

  「他是天胄?」管兒大吃一驚,筆頭一挫,戳破了薄薄的紙,「我怎麼沒瞧出來?」

  「就你那點道行,除了看菜盤子還能看出些什麼?」數落完管兒,轉而細聲對蘇凡解說。

  「妖界也好,天界也好,說穿了跟人間沒什麼兩樣。天帝那邊遠遠近近少不了有幾個親戚,都是上古開天闢地之初就有的神族,因是天帝的親戚,所以就叫他們天胄。傳到現在,也就剩了五、六個,平時都是在天外仙境各自的封地里鮮少出來的。

  一旦出來了,天帝也受不起他們的禮。」

  「這才是真正的天朝貴胄了。」這樣的事蘇凡是第一次聽說,連書上也不曾有過記載。又問道:「那什麼印又是什麼?」

  籬落要開口,卻被管兒搶了先:「這個我知道。長老說過,天胄額上都是有銀紫龍印的,這是上古神族的標誌。還非得道行深的才看得見。道行淺的,人家不屑搭理你,還怕你跑上去黏糊!

  「切!真叫那個什麼,沒見過把自己高看成這樣的!要我看,那個叫什麼勖揚的也不過這樣,哭哭笑笑的,跟莊裡的武瘋子王二也沒什麼差!」

  「原來如此。」蘇凡瞭然,「這麼神通廣大的人物也敵不過命盤輪迴,落得個如此慘澹的局面。若是旁人不是更……」

  心念一動,就說不下去了。

  剛剛還勸著籬落別想著以後的事,可自己卻還介懷著,老了怎麼辦?死了怎麼辦?再世為人後他還會不會來找他?那個時候自己還會不會記得這輩子的事情?如果籬落也忘記了呢?所謂灑脫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

  抬眼,看到籬落正看著自己,是不曾見過的表情,眸光沉沉地,淡金瞳能把人的魂吸進去。

  「忘記了也沒事……沒事的,我記得就好。不認得也沒關係,本大爺認得你。你還欠著本大爺這麼些雞呢?怎麼能這麼容易就放了你過去?別忘了,本大爺好歹也是修行了五百年的,怎麼連這點本事也沒有?嗯?」

  一字一句落進心坎里,蘇凡越發堵得慌,「籬落,如果……如果我去了……別那個樣子,不好看。」

  「那你就給我牢牢記得,看到了本大爺,不許跟那孩子似地哭得那麼難聽。」

  「嗯!」

  「還有,找戶好人家,怎麼也得是吃得起雞的人家。看看你現在,一窮二白,吃只雞也得等大半年。」

  「好。」

  「地府裡頭要搶好人家的多著呢,別這麼老實,盡讓著人家,想要就去爭。你跟別人客氣了,別人誰跟你客氣了?」

  「我知道。」

  「……」管兒在一邊聽得一頭黑線,「你們這都說得些什麼?先生又不是現在就要去了。」

  籬落呵斥他:「小孩子懂什麼?閉上你的嘴,好好寫你的字!」

  靠山莊裡似乎永遠都不缺談資與可供談論的人物。當人們還在議論著那個叫勖揚的男人時,又有新的貴客來到了這個小小的莊子。

  這天,蘇凡正在學堂里教課,王嬸來找他。

  「蘇凡,蘇凡哪,快!快跟我回去!你家又來親戚了!喲,又是個模樣周全的公子哪!那樣貌,那打扮!快跟你王嬸說說,他成親了沒?你張嬸、李姐她們都著急知道呢!

  「我說你呀,怎麼自個兒不怎麼地,親戚一個一個跟戲文裡頭的王爺、狀元似的?這又是你哪家的親戚呀?你爹那邊?還是你娘那邊的?我看該是你爹那邊的吧?他多大年歲了?屬什麼的?生辰八字知道不?……」

  一路拉著蘇凡往外走,王嬸一路不停歇地問,蘇凡想說話都插不上嘴。

  走到家門口,里里外外又站了一圈人。

  又是哪兒來的親戚?蘇凡心中疑惑。只能跟著王嬸往屋裡走,圍在門口的人就拖著他問:「蘇凡哪,你家親戚是幹什麼的?怕是做官的吧?」

  「蘇凡,你這親戚家裡頭還有其它人不?爹娘還在嗎?兄弟幾個呀?」

  「蘇凡,你還有這麼個親戚呀?」

  「……」

  一概都被王嬸擋了,蘇凡才得以進了屋。

  堂屋中央站了個人,跟籬落一樣是一身素白紗衣。

  籬落站在一旁,雙手抱胸,臉上氣鼓鼓地。一見了蘇凡就趕緊過來把他拉到身邊,湊近了低聲道:「不是個什麼要緊的人,你別理他。他說什麼你都別聽。」

  這時,那人轉過身,對著蘇凡抱拳施禮道:「在下籬清。」

  銀白色的長髮,燦金的瞳,五官英挺,稜角分明,唇角有些薄,緊緊抿成一線。狐族的王,自有一派威儀風範。

  蘇凡忐忑,忙躬身回了一禮。

  偏過頭來看籬落,他只握緊了自己的手不作聲,臉色半青半紅,甚是凝重,還有些怒氣,卻似乎極力壓抑著,不敢做得太分明。

  平素對這籬清的印象都是聽他說的,只知是個極是嚴厲的人,即使親如籬落,犯了錯也斷斷不會輕饒,現下來此,卻不知是為了何事。難不成自己和籬落的事竟被他知曉了麼?

  這一想,蘇凡心中一顫,掌心也冒出了汗,和籬落的手交握在一起,濕乎乎地。

  偏偏門口還圍著許多人探頭探腦地看,大庭廣眾的,說什麼都欠妥當。所幸管兒趕回來,三言兩語地把人們打發走了。那些人猶未滿足,臨走不忘回過頭來招呼:「蘇凡,明兒帶著你這親戚來你張嬸家吃飯,知道不?」

  直到外人都走了,屋裡剩了四個人。管兒小孩子心性,先是好奇地瞄了狐王兩眼,轉過來笑笑地看籬落,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籬落回瞪了他一眼,依舊冷著臉不說話。蘇凡心中惶恐,更不知所措。

  正為難時,就聽籬清緩緩說道:「蘇先生對愚弟救命之恩,籬清感激不盡。」

  「不敢,不敢。學生僥倖為之,實不敢當。」蘇凡見他先前是託了墨嘯來傳話,此番又親自登門來道謝,竟把此事看得如此之重。

  想自己確實只是偶然之舉,卻受到人家厚遇。心中有愧,急忙推辭,「學生莽撞,誤入後山,不曾打擾各位打仙清修已是幸事。所謂救命之恩不過湊巧,大仙厚待至此,實在愧煞學生了。」

  「哼!他要謝就由得他謝,等等他要是想磕頭你也大方地受了,不用跟他多囉唆,不然他難受。」籬落開口道,話里話外對這位大哥非但絲毫不見尊重,反而有些嘲諷。

  又如往常般摟著蘇凡的肩往廚房裡推,「本大爺餓死了,書呆子還不快去做飯。」

  「小畜生!跪下!」籬清猛地一聲怒斥,掌下的棗木茶几頓時四分五裂。

  蘇凡人還未進廚房,急忙回頭一看,只見幾點寒光she來,籬落身形來不及閃躲,便被寒光擊中,「啪」地一下雙膝著了地再站不起來。

  這變故突如其來,蘇凡被驚得目瞪口呆。那寒光還停在籬落身上,仔細一瞧就如同是一條繩索一般強縛住他。籬落臉上的憤怒全顯了出來,可身體卻是直挺挺地,一動不動,怕是被捆得連掙扎都不能。

  「這叫捆仙索,連神仙也沒辦法,就別說他了,再修個五百年也脫不出來。」管兒跟蘇凡解釋,語氣里對籬清更加敬畏,「以前常聽說王對他弟弟下手比對對頭還狠,沒想到是真的。」

  籬清看也不看籬落,走到蘇凡面前深深一揖,「劣弟愚鈍,無禮之至,對先生多有得罪。還望先生海涵。」

  蘇凡急忙擺手,「不!不!沒有!沒有!籬落不曾虧待過學生,絕對沒有。大仙還是快把他放了吧。」

  「先生休要縱容他,他的脾性我還能不知?」回頭又對籬落厲聲訓斥道:「小畜生!膽大妄為!枉你修成人形,卻不知半點禮義廉恥!說!讓你下山來是幹什麼的?」

  籬落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馬上縮著脖子從牙fèng里吐出兩個字:「報恩。」

  「如何報恩?我是怎麼跟你說的?」籬清執意讓蘇凡落座,自己方才在籬落慣坐的那張軟椅上坐了。好察言觀色的小狐狸手腳麻利地奉上茶水伺候。

  「為奴為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冬暖衾被,夏趕蚊蟲,鞍前馬後,端茶遞水,洗衣做飯,灑掃庭除。不許貪嘴挑食,不許吆五喝六、不許作威作福,不許忤逆犯上。」籬落低了頭悶悶地回答。

  籬清慢慢啜了口茶,完了就把茶盅捧在手裡,一手掀了蓋碗輕扣著杯沿,垂眼,挑眉,亮閃閃一雙金瞳。蘇凡這才知曉這狐狸平素的舉止是從誰身上學來的,只是眼前這隻臉上一片飛雪含霜,比籬落更多了股清逸氣息。

  靜默了良久,籬清才放了茶盅沉聲道:「那你是怎麼做的?」

  「我……」籬落張了張嘴,抬起眼看蘇凡。

  蘇凡原先就坐不住,此刻見籬落語塞,立刻站起身來勸解:「籬落對我很好,不曾有過任何違逆。他原先就病了一場,大仙還是快讓他起來吧。」

  籬清卻不打算放過,盯著籬落的眼中沉沉一片風雨,「沒有嗎?做飯不是你乾的活麼?怎麼就輪到主子來給你這個奴才做飯了?現下我在尚是如此,如若我不在,豈不是把人家蘇先生當牛馬使喚了?有你這般報恩的嗎?

  「無禮的畜生!在山中就胡作非為,倚仗著自己是皇族一氣亂來,給我惹來多少是非?沒想到你下了山仍不知悔改,越加放肆,再如此下去,豈不是要為一方妖孽禍害人間了?我籬清怎麼就教出了你這麼個混帳東西?」

  說罷舉掌就要往籬落頭上拍去,籬落不能閃躲,就仰著臉任憑他打。蘇凡著急,挺身擋在了籬落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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