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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氏到底心裡還是有些發虛,見寧纖碧這樣古怪的表現,她不由得心臟砰砰亂跳,連忙強擠出一個笑容,對曲夫人道:“娘,就讓妹妹和兒媳說吧,妹妹說的對,兒媳也不是小孩子,這種事情,還是兒媳聽著就好。”

  曲夫人擔憂的看了兒媳婦一眼,這個兒媳婦是她親自挑的,過門後溫柔懂事謹守本分,她真的是非常非常滿意,一直盼著小兩口能有個孩子,也省得兒子日後還要多找幾個女人進房裡,讓媳婦心中不舒坦,誰知竟又是這樣一種情況,怎能不讓她揪心?

  “六姑娘,你大嫂子這人剛強,有什麼話,你還是輕點說。”曲夫人無奈之下,只好將寧纖碧拉到一旁囑咐,而余氏則是不解的看著女兒,小聲道:“有什麼話不能和你大伯娘說,非要和你嫂子說的?”

  寧纖碧假裝沒聽見母親的話,微笑著對曲夫人道:“大伯娘放心,只是要囑咐嫂子幾句罷了。”說完看見曲夫人眼中升起的光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搖頭輕聲道:“大伯娘,嫂子還年輕,等下次吧。”

  一句話,就讓曲夫人的面色徹底慘白,她知道這個孩子是保不住了,這一下,不用寧纖碧發話,曲夫人便失魂落魄的被余氏拉了出去。

  “妹妹有什麼話要單獨和我說?”耿氏看著寧纖碧回到床邊,面上擠出一絲笑容,藏在薄被裡的一隻拳頭卻已悄然握緊。

  “嫂子剛剛聽見我的話了吧?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寧纖碧目中露出同情之色,只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明白。

  果然,在聽到她的話後,耿氏面上也沒有了一絲血色,好半晌方苦笑道:“果然……還是這樣的結果……”一語未完,她便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寧纖碧沒再開口,只是靜靜等著,過了一會兒,耿氏方收了眼淚,輕聲道:“妹妹一定要單獨和我說話,不會是只為了告訴我這麼一句話吧?”

  “嫂子剛剛聽到這個消息,臉上連一點憤恨之色都沒有。”寧纖碧語調平靜,就好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一般。然而耿氏卻露出疑惑不解之色。但她馬上就像是明白了什麼似得,面色驀然又是一白,隨即就是一紅。

  “六妹妹,嫂子自問,待妹妹並不差,雖然我們是隔房的,然而在嫂子心裡,妹妹們都像是親妹妹一般,包括六妹妹,即便大家都說您性子有些孤僻冷傲,嫂子也從未對你有過半分冷眼,六妹妹覺著呢?”

  耿氏注目看著寧纖碧,本該是懇切的剖心之言,卻說得無比輕淡,竟比兩人素日裡打招呼還要疏離。

  “是,妹妹知道,所以剛剛,我把大伯娘請出去了。”寧纖碧抬起眼看著耿氏,那雙普普通通的杏眼中,清澈卻又蘊含著莫測的深度,就如同一池碧綠卻看不到底的潭水。

  耿氏鬆了口氣,目光看向窗外,輕聲道:“一個下人罷了,縱然是你哥哥的房裡人,身份也終究是下賤的,妹妹應該也不會為了一個丫頭,傷了咱們之間的和氣,您說是不是?”

  寧纖碧苦澀一笑,目光卻是半分不讓:“嫂子難道不知?我若真是不將含玉放在心上,這種事情,也就不會在嫂子面前說開了。雖然在嫂子眼中,含玉不過是個下賤的丫頭,但她畢竟也是個人,縱然不說什麼佛家的眾生平等,我小時候,她終究也帶著我玩過,也照顧過我,就是如今,路上遇到了,她也會含笑問一句我近況如何。”

  第108章 說服

  耿氏的面上染了紅暈,那是羞惱引起的,這一瞬間,她眼中的平和之色退去,剩下的只是惱怒,咬牙道:“這麼說,妹妹是決定和我作對到底了?只是你要想想,證據確鑿,那丫頭她逃不了。”

  寧纖碧皺起眉頭,聲音越發清冷,淡然道:“嫂子,你恐怕不知道,身體若是因為紅花麝香導致的小產,脈象是不一樣的,別說我能診斷出來,稍後過來的老大夫也可以診斷出來。若是嫂子要讓他幫你隱瞞,或許給他足夠的金錢就好。但若是我也在一旁,告訴他我也給你診過脈,嫂子想想,他敢不敢收你的賄賂顛倒黑白呢?”

  “你……”

  耿氏猛然坐起了身子,用指頭指著寧纖碧的鼻子,恨恨道:“你就這麼護著那個賤人?她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小時候陪你玩,照顧你問你近況,不過是因為她的身份罷了,這難道不都是她該做的?你就把這個當做恩情了?”

  看著耿氏的氣急敗壞,寧纖碧依然穩如泰山,淡淡道:“嫂子,含玉是活生生的人,今天若是她做下了十惡不赦之事,我不會奉獻一絲同情。但我也不會眼看著她被人陷害至死。說到底,我不是為了含玉,只是為了這世間的一個道理,這世間,總不能任人顛倒了是非黑白,行出那些指鹿為馬的陰狠事來。”

  “這世間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事情多了去,妹妹都能管得過來嗎?”耿氏陰沉著聲音,面色更是黑沉得嚇人。

  “是管不過來,我也不是什麼菩薩神佛,有通天之眼通天之能。”寧纖碧的聲音也沉了幾分,卻是擲地有聲:“但只要是我看見了,能管的。我便不會袖手,便如今日這件事一般。”

  耿氏重重喘著氣,面對沉穩端靜的寧纖碧,她的心徹底亂了。

  卻聽寧纖碧又沉聲道:“嫂子接連流了兩個胎兒,都是沒有緣故便忽然發生,這恐非吉兆。如此情況下,正該積德行善,求一點福蔭,若是一味行這樣狠毒事,你就算對公婆再孝敬。對小姑子再周到,終究是有傷天和,難道就不怕遭天譴嗎?”

  “我不信。處置了一個丫頭就能遭天譴……”耿氏胸口劇烈起伏著,咬牙切齒的低叫。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蒼天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蒼天眼中,嫂子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你以為你會比含玉高貴多少?”寧纖碧的口氣已經微微帶了火氣,目光針一般扎在耿氏臉上,只讓她覺得難受。

  “你哪裡能了解我的苦楚? 如今你也十三了,轉眼就要到了議親的年紀,六妹妹你捫心自問,你願意在嫁過去後。看見丈夫有屋裡人嗎?”耿氏的眼淚簌簌落下:“你可知我看見你哥哥和含玉說笑,聽見他說晚上要去含玉房裡,我心中就像針扎的一樣疼?”她搖了搖頭。淒涼道:“你不會懂得,你才多大?你哪裡知道這種無奈和心酸……”

  “大伯的身邊有林姨娘,二伯房裡也有周姨娘,其它妾侍也有好幾個。”寧纖碧打斷耿氏的話。平靜道:“我並非不懂嫂子心中的痛,只是這天下間的女人莫不是這樣過來的。說到底。不過是男人們自私惹的禍,嫂子心中不忿。怎不去找大哥哥?陷害含玉就能解決問題?一個含玉死了,還有含珠,含翡,還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嫂子就敢保證除掉了含玉,大哥哥這房裡便只會有嫂子一個獨占夫寵嗎?”

  耿氏沉默不語,寧纖碧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句話都如大錘子般敲在了她的心上,她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怎樣都反駁不了,因為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子,寥寥幾語,卻是點出了事情的本質。

  寧纖碧見耿氏默然不語,又嘆了口氣,從椅子上起身,來到耿氏身邊,扶住她的胳膊,誠摯道:”嫂子剛剛說,您待妹妹們都是當親妹妹,這話我信,妹妹不是沒感受過嫂子的用心和照拂。正因為如此,我知道嫂子心中,並非那歹毒之人,只怕是受不了含玉分了大哥哥一些寵愛。只是嫂子,這事情不是含玉能做得了主的,她只是個丫頭,大哥哥要她,難道她還能反抗?她還算是個老實的,服侍嫂子也盡心盡力,不會那些狐媚子和勾心鬥角的手段,不然不至於到今日這個地步。嫂子難道立意要弄死了她,再讓大哥哥找那厲害的進門嗎?不是妹妹說讓嫂子灰心的話,嫂子的將來,著實不敢保證如何,若含玉有了大哥哥的骨肉,嫂子還可以抱來養,她那個性子和蘭姨娘極像,也不至於能鬧出什麼么蛾子。嫂子就不能忍,也得咬牙忍了。既是生在這世上,便要看開看透。我素日裡也可憐我母親,只是她與蘭姨娘相處的極好。妻妾彼此扶持著,才有三房如今的平和。咱們女人天生柔弱,何苦相煎太急?嫂子仔細想想妹妹的話,雖我如今這行為似是打抱不平,要為含玉討個道理黑白,然而除此之外,我也是真心為嫂子著想,妹妹是個孤僻冷清的人,不在乎嫂子怎麼想,也不需要故意在嫂子面前討好,真討好,這事兒我瞞下來,豈不是比什麼都能討好?我一片肺腑之言,嫂子好好想想吧。”

  耿氏雙手翻來覆去在緞子薄被上抓著,一時間哭得梨花帶雨,整個身子如同被抽去了骨頭一般,倒在寧纖碧腿上,放聲痛哭道:“為什麼?怎麼這世間咱們女人的命就要這樣苦?到底是為什麼……”

  寧纖碧看向窗外,心中也因為耿氏這番痛哭而更加的不平,輕聲道:“還能為什麼?因為這是封建社會,吃人的封建社會……”

  耿氏情緒激盪,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話,哭了好一會兒,她才起身,一邊用帕子擦著眼淚鼻涕,一邊抽噎著道:“一時間忘形,在妹妹面前失態了。妹妹放心吧,如今你一番話說得透徹。其實我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畢竟我從小兒也是看女訓女誡,聽著三從四德的教訓長大的。只是我心裡實在不甘,總想著這世間會有例外……”

  說到這裡,她不禁苦笑了一聲,喃喃道:“例外……例外……這世上的男人哪有從一而終的?便是有,又憑什麼落到我頭上?呵呵……素日裡竟是我貪婪太過,生了痴心妄想……”

  說到這裡,她抬起頭看向寧纖碧,鄭重道:“含玉的事,我會處理的。妹妹說的對,就算她死了,還有含珠含香……”

  說到此處,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寧纖碧知道她大概是想開了,或許心裡還是不甘心,畢竟這麼多日子對含玉的迫害,不可能一瞬間就因為自己的一席話扭轉過來。然而含玉的命總算保住了,這說明耿氏聽進了自己的話,假以時日,慢慢的,只要含玉也守本分,耿氏總是能看開一些,畢竟,她不是心思歹毒的女人。

  “既如此,妹妹就放心了,嫂子好好休養。這胎兒尚未成形,許是待會兒就會下來,萬幸對嫂子的身體不會有什麼損傷。妹妹還是那句話,嫂子凡事看開些吧。”她說完,便站起身來,沖耿氏施了一禮,便退出房去。

  對於耿氏的情況,寧纖碧的確覺得不樂觀,因為對方兩次小產都是在沒有任何原因的情況下發生的,她很怕耿氏這是現代婦產概念中的的習慣性流產,如果真是那樣,這個嫂子的一生,也就實在是太悲苦了。所以她才極力勸說對方要凡事看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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