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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中嘆息著,前世種種走馬燈似的在腦海里轉,然而紛亂抗拒的心情卻因為回憶而慢慢平靜下來,最後她輕輕嘆了口氣,對寧德榮道:“三爺爺,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寧纖碧七歲的小身體雖然纖細,但那也是四十多斤的重量,寧德榮抱著她趕過來還真有些費力氣,因此聽到小丫頭的話,他便將人放了下來,氣喘吁吁趕到那輛馬車前,鄭重道:“車裡有人麼?我是大夫。”

  那十幾個護衛聽見小主子的話,有兩個已經往外奔了,聽了寧德榮的話,並不停留,寧纖碧想起剛才那個童稚聲音說的“找太醫”的話,心中苦笑,暗道睿王府的人怎會將尋常郎中放在眼裡?不過這一回,他們註定要大吃一驚了。

  剩下的幾個護衛卻並沒有因為寧德榮是平民大夫而小瞧於他,聽說他是大夫,都露出驚喜之色,其中一個大聲道:“公子,公子,這裡恰好有一個大夫,先讓他替公主診脈吧。”

  寧德榮救人心切,一頭就闖上來了,卻沒想到車裡面的竟然是公主,不由得驚了一跳,忽見馬車帘子一掀,接著一個八九歲大的小男孩兒走出來,面沉如水的向寧德榮打量了幾眼,臉上似乎有些掙扎神色,然而他終是一點頭,沉聲道:“那就請這位大夫先替祖母瞧一瞧吧。”

  一看見這小男孩兒,寧德榮眼睛便不由得一亮,暗道好漂亮的孩子,這才八九歲,若是真長大了,可不是要讓天下的女人都神魂顛倒?且這小小年紀,竟也沉穩威嚴得緊,真不愧是公主府里的子弟。

  一邊想著,聽到那小男孩兒讓他替公主診治,寧德榮哪裡敢造次?連忙從袖中取出一段藍色絲線,遞給那小男孩兒道:“請公子將線繫於公主手腕,糙民不敢造次。”

  這一回那小男孩兒卻是驚訝了,看了寧德榮一眼,沉聲道:“你會懸絲診脈?祖母如今不太好,可不要妄自逞強,耽誤了她的病,到那時,你更吃罪不起。”

  一旁的寧纖碧靜靜站在那裡,看著那小男孩兒小大人似得威嚴模樣,那眉目五官以及威嚴氣勢,隱隱約約已是帶了長大後的沈千山的影子。她心中恨意難平,此時再聽對方這樣無禮的話,不由得氣往上涌,冷笑道:“果然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三爺爺好心救人,倒救出不是來了,既如此,三爺爺,我們回去吧,公主的鳳體要緊,你這平民大夫可不敢沾手,不然的話,一旦有了什麼差錯,所有罪過可就都是在你的頭上。”

  第19章 治病

  沈千山一下子漲紅了臉,不過那點氣憤暈紅轉瞬即逝,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寧纖碧,正對上這女孩兒的清澈眸子,只見她一昂頭,嘴角邊微微撇出一絲冷笑,竟是怡然不懼。

  沈千山從出生起到現在,一直都是備受寵愛,哪裡受過這樣的挑釁?總算他惦記著祖母的病情,此時也沒心情和寧纖碧在這裡一較高下,因此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便轉身回到馬車裡,替祖母繫上絲線。

  沉沉地咳嗽聲在馬車中響起,寧德榮手裡捻著絲線,閉上眼睛仔細體會著。這懸絲診脈可不是隨隨便便拉出一個大夫就能夠使用的,即便是太醫院裡,能有三分之一的太醫有這個本事,就已經是不錯了。

  寧德榮從小學醫,十歲就可以看診一般的病症,到如今行醫四十年,也是在六年前才敢正式啟用懸絲診脈的手段,沒有超乎尋常的手感和洞察力,是沒辦法駕馭這樣高難度的診療手段的。

  約莫過了小半刻鐘,寧德榮才對車裡的沈千山道:“可以撤了絲線。”說完,不一會兒,沈千山便鑽出馬車,將那截絲線遞給他,一邊鄭重問道:“我祖母到底如何?”

  寧德榮沉聲道:“公主雖然在馬車裡受顛簸之苦,目前看來倒是無礙,不過受了驚嚇,只要開兩劑安神藥喝兩天,也就不妨事了。難的卻是公主舊疾,乃是先天帶出的一股熱毒,如今在體內幾十年,隨著公主身體每況愈下,正是此消彼長,倒是不好安撫下去了,敢問公子,公主近兩年可是添了咳喘之症?且遷延不愈反覆發作?嚴重時甚至夜不能寐神思恍惚?”

  沈千山目中猛然就she出一股神采,急切地大聲道:“是,恰是如此,沒想到民間亦有高人,不知老先生可否為家祖母診治?”

  寧德榮苦笑道:“公主身份貴重,從小到大,焉能沒有名醫延治?只可惜,未能治本,每次發病時,不過以藥強壓病氣,久而久之,藥力愈弱,病氣愈強,方成今日大患。若要醫治,小老兒卻也是全無把握,只能姑且一試了。”

  沈千山的眼睛愈發閃亮,忙不迭點頭道:“家祖母病到如今,太醫院那些廢物們卻是連姑且一試也不敢說了。既然先生還能說出這樣話,想來必有高人一等的手段,只是……”

  說到這裡,他不由得微微猶豫了一下,小聲道:“不瞞先生,家祖母年歲已高,身體又虛弱,先生若施治的話,用不得虎狼之藥,實在是……實在是不敢冒險。”

  寧德榮捋著鬍子笑道:“公子放心,公主的病到如今,自然不能再以藥性強壓,正該溫補慢療才是,除了藥劑補品,還要配合施針推拿按摩,公子若信得過小老兒,倒是請去宮中尋一名醫女,讓小老兒指導她一番,如此數管齊下,且看看效果如何。”

  沈千山大喜道:“如此多謝老先生。但不知先生家住何處?高姓大名?若是往來不方便,王府卻也有幾間客房,不如請先生屈駕小住,如何?”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傳來“撲哧”一聲笑,沈千山怒目看去,就見那小女孩兒曼聲道:“你果真是孝順,堂堂世子,最驕傲的人,如今只為了祖母的病,竟和一個平民郎中如此客氣,難得,果然是難得。”

  只可惜,除了對親人,你對其他任何人都是心狠手辣,沈千山啊沈千山,當日你但凡對我有一點憐惜,對廖嬤嬤有一點惻隱之心,我又怎會落得那樣的結局?

  寧纖碧心中憤恨,拳頭不自禁握起來。

  而沈千山聽她言語中先是有些感慨,不由得有些發愣,及至後來,又見那小女孩兒的目光看著自己,竟似帶著一絲恨意。這讓向來養尊處優的王府公子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卻也沒在意,暗道定然是她看見爺爺替我祖母看病,心中不忿,所以連帶著也恨了我,也是我適才的話有些無禮了。

  他這裡琢磨著,就沒聽到寧德榮的話,忽聽馬車裡傳出一個溫潤柔和的聲音道:“原來是鎮遠伯爵府的三老太爺,今日真是多謝了……咳咳咳……”

  寧纖碧一聽見這老太太的話,心中便不由得一陣激盪,眼中也覺熱乎乎的。

  當日在睿王府,她是一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存在,只有這位大長公主,身份是府中最尊貴的,卻是唯一一個對自己付出了關愛的人,如果不是她,自己或許早就讓婆婆和那個大伯母折磨死了,哪裡還等得到白采芝心急之下給自己下慢性毒藥?

  只可惜,這位太婆婆的身子卻是一直不好,即便想照拂幫助自己,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如今寧纖碧是下定決心不會再嫁進王府,不然的話,以她看來,這位大長公主的身體經過調理,雖然不能說是康健硬朗,但也絕不會向上一世那般孱弱。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麼用。寧纖碧只能在心中暗暗思量:若是自己日後制出那些適合女人服用的溫養之藥,定然要送給大長公主一些,讓她的身子慢慢補著,怎麼著也不能向上一世里那樣病弱。

  心念電轉間,寧德榮已經和沈千山說好了。這裡沈千山便誠邀寧德榮和寧纖碧與自己同行,卻聽寧德榮微笑道:“公子不必費心,小老兒和六丫頭也有馬車,就不勞公子費心了。說完辭別了對方,轉身而去。”

  沈千山看著一老一小兩個背影,還有不遠處等著的海棠,唇角忽然綻出一抹微笑,喃喃自語道:“原來是伯爵府里的六姑娘,真是的,既然也是朱門繡戶養出的千金小姐,怎麼說話這樣兇巴巴的?”

  雖然這樣說著,心裡卻是沒有一點惱意,反而滿滿的都是歡喜,鑽進馬車裡看著形容消瘦的大長公主道:“祖母,祖母你聽到了嗎?那個伯爵府的老先生能治你的病呢,可見是祖母今兒上山拜佛心誠,所以菩薩才賜了你這樣一個好大夫,從此後便不用為你這病發愁了。”

  第20章 登門

  大長公主的頭髮已經半白了,面上卻還殘存著一絲年輕時的美麗風韻,只是她的面色過於蒼白,身體面頰又十分消瘦,看上去便知是久病之人,一點精氣神兒都沒有。

  卻聽大長公主苦笑道:“傻孩子,若真是心誠,佛祖降福,怎麼馬車還會受驚?唉!如今也不知是福是禍。”

  沈千山笑道:“原先孫兒心中也忐忑,不過如今想來,若不是馬兒受驚瘋跑,祖母怎能遇到這樣一位好大夫?且這馬瘋跑了幾里路,祖母卻是連一點傷都沒有,只是受了些驚嚇,這豈不也是意外之喜?可見佛祖是保佑祖母的。”說完便探出頭道:“馬匹換好了嗎?換好了就回府吧。”

  一個侍衛稟報導:“是,已經換好了,只是那兩個獵戶要怎麼處置?還請公子示下。”

  沈千山的神情立刻變得陰沉,冷冷道:“驚了當朝公主的車駕,不活剮了他們已經是法外開恩,怎麼處置還用問嗎?”

  話音落,那侍衛正要領命而去,卻聽大長公主肅容道:“慢著。”言罷她轉向孫兒,輕聲道:“千山是為祖母擔心,所以心中發狠,這祖母知道。只是你該好好調查一下,若確是無心之失,倒也不必就要了兩個無辜人的性命。你才說過祖母是拜佛心誠,方得了這麼一個好大夫。佛家最是慈善的,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螻蟻飛蛾尚且如此,如今你竟要給祖母造下人命孽不成?”

  沈千山眉頭皺得死緊,好半晌才無奈道:“好吧,既然祖母替他們說情,那就不要他們的性命了,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江源,那兩個獵戶無論如何,也不該在山腳下she獵,今日只是誤傷了馬匹,來日若傷了人命怎麼辦?每人四十板子,讓他們長長記性,日後不可這般魯莽。”

  “是。”江源領命而去。這裡大長公主搖頭苦笑道:“雖是壯年,這四十板子下去,也要了他們半條性命。”話音落,卻聽沈千山正容道:“孫兒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似這樣魯莽的人,不讓他們長點記性怎麼成?”

  大長公主也知道孫兒說的有道理,這個孩子打小兒便聰明伶俐,文學武功都得師傅誇獎,以至於小小年紀,在府中便十分說了算,就是他父母親,也拿他沒辦法,且有些事,倒還要問問這個兒子,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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