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6.第776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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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忽然從他的胸口緩緩滲出。

  一支利箭,穩穩噹噹地射穿了他的心口。

  錢茂低下頭,那支羽箭上面刻了一個「君」字,那是他很熟悉的姓氏。

  他抬頭望著東臨火越與林瑞嘉,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來得及把狠話說完,就重重倒了下去。

  東臨火越與林瑞嘉抬頭看去,一身細甲的君文正站在門口。他的盔甲上濺滿了鮮血,臉上也有無數細小的血點。

  他的身後,無數洛川王府的侍衛涌了進來,包圍了錢家的打手們。那些打手們見大勢已去,只得丟下武器,紛紛舉起雙手驚恐地跪了下去。

  君文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錢茂的屍體,緩緩放下手中的弓箭,摘下頭盔對東臨火越跪了下去,聲音洪亮:「微臣勤王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所有洛川王府的侍衛一齊跪下,低頭的動作整齊如流水。

  東臨火越拉著林瑞嘉的手,冰涼的視線從君文發頂上掃過,緩緩說道:「愛卿救駕有功,明日必行封賞。」

  他說完,牽著林瑞嘉穿過重重跪著的侍衛,往大門口走去。

  夜風涼如水,大廳外的遠處,一片漆黑。

  兩人走到門口,君文的聲音再度從背後響起:「微臣救陛下,是盡忠。微臣射殺外祖父,是不孝。如今,只能以命償命了。」

  東臨火越與林瑞嘉回頭,君文站在大廳正中央,面容冷肅,猛地拔出腰間佩劍,雙眼一閉,那劍刃已經划過了他的咽喉。

  燈下,紅色的血液順著劍尖淌下,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綻出一朵朵血紅的花。

  君文單膝跪地,以劍拄地,強撐著身子不讓自己倒下。

  他抬眸,發聲艱難:「陛下的封賞……微臣無緣領了……微臣只求陛下……放過……放過洛川王府……」

  他是臣子,對皇帝,他盡了忠。他是洛川王府的繼承人,對洛川王府,他盡了義。他是錢茂的外孫,對錢家,他以命相還,也算是全了孝。

  君文的意識逐漸飄散,他覺得這一刻,是他從未有過的放鬆。

  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淺笑容,腦海中最後一幕,是那個站在藏書樓里對他微笑揮手的小侍女。

  他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動作,一動不動,仿佛不是死去,而是化為了一座雕塑。

  他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在場所有洛川王府的侍衛,在沒有接收到命令的情況下,同時閉起雙眼默哀。

  大廳之中,隱隱能聽到士兵們的啜泣聲。

  君世子對他們而言,就是兄弟,就是手足。他陪他們一同演練兵陣,無論酷暑炎夏或是暴雪寒冬。他沒有一般世家貴族子弟的架子,在軍營時,他跟他們吃一樣的粗茶淡飯,他跟他們談笑風生,他一點都不像世子,他更像是一個未諳世事的鄰家小弟。

  如今他們集體哀悼的不是別人,是他們的小弟啊!

  林瑞嘉的雙眼忍不住泛紅,她不忍再看,掩面出了大廳。

  靈潼樓外,錢茂的人都已經被殺光,地上橫七豎八全是屍體。

  ——微臣救陛下,是盡忠。微臣射殺外祖父,是不孝。如今,只能以命償命了。

  他苦笑的臉依舊浮現在腦海之中,林瑞嘉站在星空之下,聲音都帶了一絲哽咽:「君世子,他不該死的。為錢茂那種人而死,可惜了……」

  東臨火越擁她入懷,單鳳眼中多了一抹無奈:「他是為親人所累。」

  林瑞嘉轉身將臉埋在他懷中,許久都沒有說話。

  第二日。

  靈潼樓一事轟動了整個洛城。錢家造反,錢茂與錢儲被殺。君世子苦勸無果,為護駕身亡,忠孝兩全。

  這樣的版本,讓洛城所有人都歌頌君文的忠烈,唾棄錢家人的無恥。

  錢家所有人都被嚴密控制起來,只等押送天照城問斬。

  錢氏初聞這消息,差點暈死過去。好不容易被阿蒲掐著人中醒過來,卻又聽君若憐說君文殉職,頓時又暈了過去。

  這樣的雙重打擊,讓她短短一個上午便蒼老了十歲,整個人如癲似瘋,胡言亂語,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而為了嘉獎君文的忠烈,東臨火越頒旨追封他為忠義王,特賜以正一品王爺禮入葬。

  林瑞嘉用過午膳,獨自一人去了王府的藏書樓。

  藏書樓外的槐花書依舊盛開得熱烈,身著白裙的小婢女,正抱著一本詩集,仰頭張望著槐樹。

  林瑞嘉望著那小婢女,聲音很輕:「你叫阿詩?」

  阿詩偏過頭,清秀的小臉上,一雙眼紅通通的,滿臉都是淚痕。

  她擦了擦眼淚,勉強露出一抹笑:「奴婢正是,小姐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槐花瓣紛紛揚揚落在她的頭髮上,林瑞嘉望著這樣的阿詩,心莫名絞痛。

  沉默半晌後,林瑞嘉說道:「他臨走前,要我跟你捎一句話。」

  阿詩眸子一亮,林瑞嘉輕聲道:「他說,要你好好活下去。」

  阿詩的眸光逐漸暗淡,「是這樣啊……」

  她低著頭,緩緩翻開詩集,那是君文送她的禮物。

  過了會兒,她又抬頭看向林瑞嘉,雙眼彎彎的,很漂亮:「謝謝你告訴我。」

  林瑞嘉默默注視著她,她努力扮出笑臉,卻像是再也無法抑制住悲傷,眼淚一顆一顆掉落在書頁上:「有些人的愛情轟轟烈烈,像是牡丹芍藥一般,奪人眼球而又驚心動魄。可更多人的愛情,就像是這些槐樹花兒,小小的一串一串,安安靜靜掛在枝頭。隨風而散,隨風而落……」

  她說著,抬起手,無數雪白的槐花瓣紛紛揚揚落在她的掌心,脆弱而又纖細。

  綠色的樹影斑斑駁駁,花雨落英繽紛,面容清秀的少女白色裙角飛揚。

  明明該是時光靜好的畫面,可林瑞嘉卻讀出了鋪天蓋地的悲哀。

  那些潔白的槐花瓣落在詩集裡頭,阿詩緩緩合上了書卷。

  這一年的槐花瓣,與纏綣的詩文在書中永久相伴。

  君霧縹緲的歌聲在遠處響起: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林瑞嘉發了一會兒呆,再看過去時,卻見樹下已沒了那個纖弱少女的身影。

  藏書樓的大門被緩緩合上,林瑞嘉想,大約這個少女,永遠不想再為誰打開這扇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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