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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適沒有能勸動一心赴死的沈澈,他心意已決,虞適不忍太過阻攔,放手和成全是他給沈澈最後的疼愛。

  如果一個人生命只剩下十二個時辰,他該做些什麼?沈澈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還年輕得和“死”這個字掛不上鉤,當然不用去想。可是這個問題突然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他被砸得有些發懵。他茫茫然的發了一個時辰的呆,然後驚恐的發現他的生命就這樣被浪費了十二分之一。

  沈澈托腮坐在書桌旁,擰眉自言自語道,“現在是不是……應該寫遺書?”說干就干,他的時間可經不起耽擱,當即研磨鋪紙認認真真的寫了長長一封遺書,勸他的哥哥不要傷心,也不要生他的氣,還破天荒的撒了撒嬌,他平時不敢這樣和哥哥講話的。

  他又想起了對他殷殷期盼的師父,這次從劍宗出來尚不知再也回不去了,都沒好好和恩師道個別。出來時走得急,衣衫穿得也單薄,是師父匆匆追出來給他披了件狐皮斗篷才讓他不至於受凍。給師父也寫一封吧,謝謝師父一年多以來的悉心教導,承蒙師父錯愛他才能在劍宗混得光芒耀眼,可是他再也沒辦法報答師父的栽培了。

  還有衛鈞大哥、小師弟泉兒……沈澈伏在案上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書信,把在人世間的所有羈絆都畫上了句號。

  直到所有暮光都被夜色深深掩埋,紙上的字跡和黑暗揉在一起再分不開,沈澈才依依不捨的擱筆掌燈,把信分別封在信封中。他走到床邊抬頭望著夜空,陰沉了好幾天的天氣終於放晴,今晚甚至還有稀疏的幾顆星星掛在空中。只剩三個時辰了,三個時辰之後他將長眠地底,無論是天上的星星月亮還是地上的飛禽走獸,無論是桑海滄田還是日月變遷,都將與他無關。他不再會有情感知覺,不再會有喜怒哀樂,他的血肉會慢慢腐爛,最後只剩一堆白骨。

  死後究竟是什麼樣的?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知道答案的人都已經沒辦法回答了。沈澈現在就是那個最想知道而且很快就會知道的人。

  虞適叩門進來,在桌上擺了一道道珍饈,沈澈打眼一看全是他平時愛吃的。虞適勉強擠出一抹笑來,“還有什麼想吃嗎?別……別留遺憾。”

  “想吃的都在這裡了,虞哥哥費心了。”沈澈用手指夾了一塊牡丹糕,掰成一小塊一小塊慢慢的嚼著,他沒吃幾口便再咽不下去,用茶水潤了潤嗓子,抱著手臂低聲道,“虞哥哥,我有點害怕。被打死是不是會很痛很痛?以前哥哥用柳條抽我我都要痛好多天。”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困……以後一定要早點寫完早點睡!!!

  ☆、第73章 72

  虞適不忍去看他,側目盯著窗外黑黢黢的天色。屋子裡寂靜得令人心慌, 虞適不想讓沈澈最後的時光在這樣的氣氛中度過, 圓月西沉,天色已晚, 虞適下意識的想要勸沈澈早點休息不要熬夜,結果話到喉口又咬著舌頭吞了回去。

  還有什麼用呢?還有三個時辰就與世長辭的人, 還用得著注意身體嗎?

  沈澈推開窗子, 仰頭面帶笑意的看泛著朦朧黃光的月亮,“虞哥哥不要為我難過了, 我走了以後會去找爹娘團聚的,我已經忘了爹娘的模樣, 正好可以重新記下來。哥哥那麼優秀,肯定是爹娘教導有方, 所以爹娘也會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在另一邊也會過得不錯的。”

  虞適勉強笑了笑,斟詞酌句的問道,“你……走以後, 想要在何處定居?”

  “不過是一副皮囊, 虞哥哥會比我自己安排得還好的。”沈澈略一沉吟, 又補充說,“杖殺的話, 會被打得血肉模糊很難看吧?把我的屍首燒掉吧,正好我想去江南漠北領略各地風光,虞哥哥帶我去看萬水千山好嗎?”

  虞適喉頭髮緊, 一口氣哽在嗓子裡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從懷中取出被藏青色手絹包裹著的物什,小心翼翼的一層層揭開,逐漸露出一隻陳舊的銀鐲子,其上已經星星點點的印了許多銀鏽,看起來有好些年頭了。虞適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鐲子道,“小澈兒,這是我娘的遺物,是從我祖母傳到我娘手裡的,我娘臨走前把它交給我,讓我替她轉交給她的兒媳。”

  沈澈毫不遲疑的從他手中接過鐲子,放在腕上比劃了一下,遺憾的搖了搖頭道,“我手腕哪裡比得上女子手腕纖細,戴不上的。”

  虞適愉悅的揚了揚唇角,“戴不戴得上有什麼要緊,你肯戴就好。”

  沈澈將之鄭重的貼近心口裝好,對虞適深深地鞠躬,“謝謝虞哥哥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了,這輩子不能回報虞哥哥,但願來生有緣。本來我真的很怕,怕疼也怕死,要咬緊牙關鼓起勇氣才能去救哥哥。可是現在我不怕了,因為虞哥哥會一直陪著我,我死以後也會一直在我身邊。”

  虞適再忍不住,緊緊把沈澈抱在懷裡,恨不能揉碎了藏進骨血。他下頜抵著沈澈額頭,兩行清淚緩緩滴到沈澈額角,“小澈兒,我真想把你拴在身邊,護佑你幸福快樂的過一輩子。可是如果不去救阿辭,你後半生怎會有半分快樂可言,那樣背負遺憾和愧疚活著肯定比死還要痛苦百倍千倍。說到底我還是自私的啊,選擇讓阿辭去承受這些痛苦,而我的小澈兒永永遠遠都是二十歲韶華,俯仰天地問心無愧。”

  沈澈搖了搖腦袋道,“不要這樣,哥哥也不要痛苦。沒有了我,哥哥還有王爺,還有虞哥哥,你們一定要幫我勸哥哥振作起來,我想要他安穩的過完這一生,也算不辜負我犧牲的這條命了。”

  “梆——梆——”更夫的梆子聲響徹夜空,宛如催命的符咒一般。兩人齊齊看向窗外,東方已經隱隱透出幾絲沉沉的灰白,離行刑已經僅剩兩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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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辭亦是一夜未眠,他靠坐在牆角仰頭盯著那輪圓月,直到它消失在窗口裡。這麼多年經歷過無數生死關頭,最後都僥倖撿回一條命,讓沈辭這次也恍恍惚惚的有一些不真實感,總是感覺自己似乎還死不掉。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明明已經沒有半分轉圜餘地非死不可了,卻還是提不起來臨死前的緊張精神。

  臨上刑場僅剩一個時辰,沈辭竟然還開始犯困了。他打了個哈欠躺進被窩裡開始打盹。有許青寒煞費苦心的關照,沈辭的吃穿用度一點兒都沒受虧待,在獄中竟然還能頓頓吃到肉、蓋上嶄新厚實的棉被。被窩裡又軟又暖,沈辭睡得舒服極了,直到許青寒來才擾醒了他。

  許青寒氣色仍舊很差,與上次別無二致,一前一後兩個轎夫用軟轎抬進來的。他懨懨的擺了擺手示意獄卒退下,一手酒罈一手酒碗,走到牢門口席地而坐,把摞在一起的兩隻酒碗分開各自滿上。

  沈辭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贊道,“好酒!”

  許青寒低著頭把其中一碗推到沈辭面前,垂眸不去看他,故作輕鬆的笑道,“當然是好酒,窖藏了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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