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甜蜜:結盡百年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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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頭之人是一翩翩少年,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身武將裝扮,他自我介紹是何銘的長子何浩亮。

  雖從未見過,但蘇月早已知曉此人,聽說此人是何銘唯一的兒子,長年跟何銘一起鎮守邊關,是何家軍的副將。

  雖是武將,人卻是很和善,見到蘇月,便恭敬地喊她娘娘,蘇月有些不好意思:「你是我的兄長,還是叫我蘇月吧。」

  何浩亮不同意,說尊卑有別,不可亂了規矩,便依舊娘娘長,娘娘短的,蘇月無奈,只得由著他去。

  見到邊上一言不發的張安,何浩亮又忍不住問道:「敢問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張安面無表情地瞟了他一眼:「張安。」

  「原來你就是張安!」何浩亮有些誇張地驚呼,「聽說你跟隨皇上多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難怪皇上放心讓娘娘出來,有你護衛在旁,自是能保娘娘無虞。」

  張安唇角微微一勾,亦是無過多反應,只道:「過獎!護主子周全是做下人的本分。」

  除此之外,便也不再多說一句。

  見此人話少,甚是無趣,何浩亮便也不再多講,就帶著幾人直接回了住處。

  因長年駐在傾州,所以,他們有自己的宅子,很大的庭院,雖不奢華,卻也並不簡陋,跟民間那些大戶人家差不多。

  按照北涼的待客之道,東廂房最為尊貴,所以,蘇月就被安排在了東邊的一間客房裡,張安是下人,一般下人,如果是隨侍婢女,那就應該住在主人廂房邊上的耳房,與主人共一個大門進出,可他是個大男人,男女有別,所以,就被安排在了北廂房,張安自是不同意,只道,皇上有命,他要時刻保護皇后娘娘的安危,不能跟娘娘相隔太遠,無奈,何浩亮只得讓他住在隔壁的另一間東房裡。

  稍作安頓,蘇月就提出要見何銘,畢竟此行目的就是如此,而且因山賊一事,在路上還耽擱了一日,當日何銘的信中就已透病情嚴重,她怕他堅持不住。

  提到何銘,何浩亮有些黯然,跟蘇月講了這幾日的近況。

  原來,何銘已於昨日開始陷入昏迷狀態,至今未醒,大夫們也都束手無策,每人跟何浩亮說的話都一樣,節哀吧。

  在一間主廂房裡,蘇月第一次見到了何銘,雖然此時何銘已經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但是,蘇月的心裡還是如漲潮的海水,一浪一浪,起伏翻湧。

  那是她的父親,她的身生父親,有時想想,這一年發生的事,就像是做夢一般。

  她有了娘,有了爹,還有了哥哥,也有了妹妹。

  她站在床邊,靜靜看著床榻上的男人,雖然闔著雙眼,卻依舊難掩男人滿面的滄桑,其實算算,他的年紀也不是很老,最多五十歲的樣子,可是鬚髮卻已經花白,蘇月想起那日在金鑾殿上蕊娘跟景帝說的話來。

  「你為何讓賢妃去做何銘的說客,不就是看到何銘什麼東西都不為所動,單單就是對賢妃有情已久嗎?」

  「人家何銘都比你有情,事後見給賢妃帶來了困擾,都跟你自請去鎮守邊關,你看看你後來,哪裡有暴亂不是何銘去幫你平息的?除了回家看看,他也基本不再踏進皇城。」

  蘇月不知道,這個男人跟賢妃之間到底是怎樣的糾復,但是,她想,他的確是愛著賢妃的,只有愛,才怕給對方帶來困擾,只有愛,才會為對方做出犧牲,或許這些年,他就是在思念和自責中度了過來。

  顫抖地伸出手,將男人放在被褥上枯枝一般的大手握住,蘇月啞聲低喚了一聲:「父親。」

  雖然對方聽不見。

  何浩亮站在邊上,面色凝重,張安黑眸深深,凝了蘇月一會兒,眼波微動,將視線掠開,緩緩環視著屋裡。

  許是因為武將,不像文臣那般講究,所以這間房間,是書房跟寢房合二為一,屋中的書桌上,還有攤開未收的宣紙,硯台上亦有未洗掉的黑墨,雖然早已乾涸,卻是新跡,應該時日不久,可見何銘未昏迷之前還用過。

  目光觸及到白色的宣紙,張安眸光微斂,須臾,將目光收回,他又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蘇月將男人的手輕輕放進被褥裡面,替他掖好被褥,轉身,神情黯然:「大哥,我想單獨陪陪父親。」

  何浩亮眸光微微一閃,猶疑了片刻,說:「好!晚膳的時候,我過來叫娘娘。」

  末了,又想起什麼:「我安排個婢女過來伺候娘娘。」

  「不用了,」蘇月搖頭,伸手指了指張安:「他留下來就行,有什麼事,我會讓他去找你。」

  晚膳就是家宴。

  何銘昏迷不醒,而何銘的妻子前幾年就去世了,何雪凝與商慕展又長期在軍營,所以,餐桌上就只剩下何浩亮、以及他的妻子和他五歲的兒子,再就是蘇月。

  張安本是下人,但是因為來到便是客,而且蘇月提出讓他一起上桌同席,何浩亮也不敢說不,便也坐到了桌上。

  氣氛倒也算融洽,因為何浩亮一直在說,所以也不會冷場。

  「父親昏迷之前將何家軍的虎符交給了我,並說讓我做何家軍的主帥,恐眾人不信服,父親還寫了一封親筆信,信上說,將主帥一職傳給我。」

  蘇月微愕,張安握著竹筷的手亦是一頓。

  任他做主帥,讓他掌握兵權?

  何浩亮卻是說得隨意,邊說,邊放下碗筷,伸手自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封書信,遞給蘇月。

  蘇月怔忡了片刻,歷朝歷代,原則上兵權都是由皇上親自授予,但是,也有一些例外,譬如何家軍這樣的,雖屬於朝廷編制,但其中很多兵士來源於主動追隨何銘的百姓,另外,先帝,也就是景帝的父皇,曾經授予過何銘可以自行任命接替之人的權力,所以,何銘此舉無可厚非,只是……

  眼梢快速掠了一眼邊上的張安,只見張安眉眼低垂、沉靜地吃著飯,就像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一樣,蘇月眸光微閃,亦放下碗筷,伸手將書信接了過來,略略看了一遍,復又疊好,還給了何浩亮,笑道:「如此,恭喜大哥了。」

  何浩亮低嘆,看了她片刻,伸手將書信接過,重新揣回到胸前,繼續端起碗筷吃飯。

  「我想明日就將這個消息在軍中給公布了,正好娘娘在,娘娘一言九鼎,可以在眾將士面前替我做個見證。」

  「明日?」蘇月一震,張安亦是眸光微微一斂。

  何浩亮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嗯,所謂國不能一日無君,軍營也一樣,群龍無首乃軍中大忌,軍心會動搖、敵人亦是容易趁虛而入,所以……」

  何浩亮頓了頓,看向蘇月:「所以,還得麻煩娘娘明日能隨我去一趟軍營,畢竟授軍權、任主帥是大事……」

  「等等吧,」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蘇月打斷。

  何浩亮一愣,微眯了眸子,疑惑地看著她。

  蘇月低低一嘆:「我也是為大哥好,畢竟父親現在這種情況,知道的人會覺得大哥是為國為民、以大局為重,不知道的人卻會覺得大哥不孝,父親還在呢,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坐上那個位子,大哥以為呢?」

  何浩亮臉色一白,不過頃刻,卻又恢復如常,扒了一口飯嘴裡,慢慢咀嚼了一會兒,又道:「這些我也考慮過,但是,就像娘娘說的,大局為重,在大局面前,個人得失又算得了什麼呢?拿著俸祿,就得替皇上分憂。別人怎麼看我,我不在乎,只要將士安心、傾州太平,比什麼都強。而且有娘娘出面宣讀父親的書信,並親自任命我,也完全可打消旁人的這些無中生有的猜忌不是嗎?」

  「嗯,大哥所言極是。」蘇月點頭,「其實站在北涼皇后的立場,我當然也是希望大哥以大局為重,早日擔起重擔。這樣吧,就緩三日吧,畢竟我也是今日剛到殤州,一來就立馬做這事也不好,大哥不在意別人看,而我作為一國之後,還是希望別人往好了看我,所以,就等三日吧,這三日我陪陪父親,三日後,我隨你去軍營。」

  何浩亮眸光微閃,默了片刻,說:「好!」

  邊上,張安伸手,夾了一片茄子,送入口中,眼波輕動。

  是夜。

  書房內,燭火搖曳。

  何浩亮坐在燈下,低垂著眉眼,把玩著手裡的虎符。

  「爺,你說皇后真會聽我們的嗎?」管家福全站在邊上,目光落在他不停摩挲虎符的手上。

  何浩亮的手一頓,想起夜裡蘇月的反應,眉心微攏:「不知道。」

  今夜那個女人說會去軍中幫他,但是得三日之後。

  為何是三日之後呢?他一直想不通。

  會是緩兵之計嗎?

  可是短短三日又能做什麼?

  而且看她說得懇切倒也不像是故意。

  「其實,爺有虎符和老爺的書信在手,又何須非要皇后去軍中?這兩樣足以讓軍中將士聽命於爺。」

  「你懂什麼?帶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人心所向,軍中將士很多都是跟隨爹爹多年的老部下,一向只擁護爹爹,根本沒幾個人將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副將放在眼裡,雖然我拿著書信和虎符,可歷來授兵權、任主帥此等大事,都是要不皇上親為,要不上任主帥親為,如今山高皇帝遠,爹爹又臥病在床、昏迷不醒,讓皇后來做這事兒再合適不過了,且不說,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單說,她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口碑就不錯,而且,最重要的,她是誰,她不僅是皇后,更是京城裡那個皇帝心尖的女人,她足以代表皇帝。何況……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恐日後生變,今日必須得拉上這麼一個人,也算是為自己留好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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