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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船夫以竿支岸,用力地一推。

  伴隨著他高昂地呼喝聲,烏篷船搖搖晃晃地離了岸,“開船囉。”

  徐妃宜放下小簾,低頭將竹籃里的碎花布掀開,拿出了裡面早就預備好的小包袱。她將包袱捂在懷中,墨丸一般的黑眸中浮現了些許的期待,而那始終不曾舒展的秀眉間卻又攏著一絲畏懼,計劃了一個多月,她終於逃出來了。

  她要去玉陽關,只為了尋找一個結果。

  雖說她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麼在等待著自己。

  二十天後,玉陽關外。

  荒原上風沙瀰漫,恭州軍與安北軍的猩紅戰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恭州軍前,身高八尺的悍將烏烈身著一襲玄青戰袍,單手持韁、長刀倒提,胯下的戰馬在不安地低聲嘶鳴著。須臾過後,頭盔後那雙清凜的鷹眸豁然睜開。

  烏烈猛地掄起長刀,凌空一劈,“殺!”

  震天動地的吼聲相繼自軍中湧出,霎時間戰鼓擂響、萬箭齊飛!

  烏烈長腿用力一夾,率先策馬沖向敵軍。

  在他身後蠢蠢欲動的恭州軍也如同鐵色cháo水,氣勢洶洶地朝對方掩殺而去,兩軍很快就殺在一起,彷若兩股異色的大浪,頓時將荒原淹沒,怒吼聲、哀號聲與風沙糾纏交織,捲成一股邪風猙獰地湧向天空,惹得風雲色變、烏雲翻湧。

  將與士皆是殺得紅了眼,不知天地為何物。

  不知過了多久,烏雲中倏的閃過閃電,繼而驚雷陣陣,一場不合時節的大雨瓢潑而下。

  最終安北軍兵敗如山,恭州軍遣了一支隊伍乘勝追擊剿清殘兵,另一支留下清理戰場。烏烈策馬佇立在雨中,長刀上的鮮血被雨水沖成了一股股血流。

  他凝視著安北軍落荒而逃的方向,靜默片刻後忽地啐出一口血水,用力地將頭盔扒下來,接著狠狠地朝天上一扔,喉嚨中湧出響過雷聲的咆哮。

  “啊!”

  將士們也是士氣大振,紛紛拔聲呼應,“將軍、將軍!”

  “將軍!”

  “將軍!”

  烏烈垂下手臂,沾滿血跡地俊臉上浮出一抹狷狂的笑來。

  片刻後,他長腿一掃,利落地翻身下馬。

  同樣是滿身血污的副將走上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迎面飛來的一個胸甲堵住了嘴,接著又是一個接一個的甲片地朝他飛來,擊得他連退了幾步。

  好不容站穩了腳跟後,副將抱著滿懷的甲冑,看向自家渾身上下脫得只剩紅色內袍的主帥,“將軍?”

  “交給你了。”

  丟給他這麼一句話後,烏烈便提著長刀離開了。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烏雲便盡數散去,鋒芒重現的陽光灑向大地,驅散大雨濺起的水霧。穿過荒原之後是一片樹林,朝著正南方向再走上百餘里便是恭州軍安營紮寨的地方,烏烈走到一汪清湖前,將長刀扎在一旁,接著大剌剌地將上袍脫了下來……

  時值陽春三月,林子內一片鬱鬱蔥蔥,與荒原上的空曠遼闊截然不同。

  經過一場大雨的沖洗,林中更顯生機。

  灌木叢微微晃動,葉上的水珠滾著日光,透she出溫潤的光芒。

  然而下一瞬,這滴水珠倏地滾落,矮木被一雙素手撥開,一個狼狽的女人從後面鑽了出來。她渾身濕透,原本裹著烏髮的頭巾被大雨衝掉,髮髻也要掉不掉地垂在腦後。

  長途跋涉二十天,徐妃宜已然筋疲力盡。

  起初的那段時日她倒是覺得還好,畢竟身上帶足了盤纏,一路上有吃有喝有住,並不覺得辛苦。

  不過離玉陽關越近,環境就變得越惡劣,她覺得每靠近一步,那充滿血氣的戰爭味道就越濃郁。就幾個時辰之前,徐妃宜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聽到了打仗的聲音。她嚇得想要逃,可卻一直在這樹林裡繞來繞去,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

  從灌木後鑽出來後,徐妃宜看到了一棵很眼熟的大樹。

  眼前的這棵樹上被刻了一個十字,這正是她一個時辰前刻上去的。

  又繞回來了,徐妃宜有些惱,忍不住將手裡的包袱狠狠地丟出去,她出不去了嗎?剛剛那個山中的樵夫明明告訴她恭州軍營在這附近的,為什麼她就找不到?難道他們把軍營扎在了什麼世外桃源不成!

  徐妃宜站在原地生了會悶氣,不過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走上一個小滑坡,俯身將包袱拾了起來。此刻她站在一個斜坡上,坡下是一汪湖水,一個時辰前她才途經過這裡,還去那湖中舀了點水來喝。

  但此刻,那湖邊多了個人。

  她先是驚住,繼而一喜,然後拽著包袱跑下斜坡。

  那是個身高八尺的偉岸男人,現下正抱胸而臥,頭下枕著一塊石頭。走近之後,徐妃宜才發現他的臉上蓋了片不知名的碩大樹葉,讓人看不到五官。於是她探究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向下滑去,男人的身體硬朗壯碩得彷若一塊巨石,每一塊肌肉都雕琢得恰到好處,他寬肩闊背、健腰長腿,豐碩的胸肌下面便是紋理清晰的腹肌……

  這是徐妃宜第一次看到成熟男人的身體。她不受控制地看著他遠古戰神般的身體,腦中居然閃過了漂亮兩個字……

  這個男人的身體,真的很漂亮啊。

  美中不足的是有幾道血肉外翻的傷口分布在他的肌肉上,顯得觸目驚心。

  很快,徐妃宜就回過神,接著俏臉便紅了起來,太不知羞了!她連忙挪開了目光,暗暗斥責自己怎麼可以盯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身體看,更何況對方還受了傷,徐妃宜連忙湊到湖邊,用雙手舀了些湖水拂到臉上,試圖驅散粉頰上火辣辣的熱度。

  冷靜下來之後,她才又回到男人身邊蹲下。

  他昏了還是死了?徐妃宜管住眼睛不再去看他的身體,而是盯著那片遮著臉的樹葉看。

  如果他死了,那麼樹葉下的臉會不會很恐怖?可就算是很恐怖,她也不得不確認一下,因為畢竟這個男人是她能走出這片樹林的唯一希望了,他或許就是恭州軍的一員也說不定。

  徐妃宜鼓足了勇氣,朝那片礙事的葉子伸出手去……

  第二章

  這時,一雙大手陡然襲來扼住徐宜妃的皓腕,僅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她感覺到胸口被人狠狠一壓,似乎能將她胸腔里的空氣悉數擠走,當她回神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偎進這男人的懷中。那片葉子飄然落下,男人清凜的鷹眸瞬間攝住她的目光。

  徐妃宜在看見他的瞬間便愣住了。

  眼前男人的五官英俊深刻,眸如鷹隼、鼻若彎勾、唇薄似翼,最令人印象深刻便是那雙凌厲如刃的劍眉,銳氣十足,在他的臉上劃出了一抹輕狂。

  他黑了,也壯了,不過徐妃宜卻仍能認出他來。

  徐妃宜怔怔地望著他,目光中蘊著驚訝、狂喜、委屈……各種情緒糾結在心頭,繞得她心如亂麻。她沒想到事情進展得這麼順利,居然在找到軍營前就遇到了他!徐妃宜該開心的,可她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哽得厲害,根本笑不出來。

  她怎麼不笑呢?

  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等了整整七年的未婚夫啊,她終於找到他了……他沒有死,他活得好好的,沒有瘸、沒有瞎,一如當年那麼英俊。徐妃宜覺得自己被他壓著的胸口好疼,牽扯著心都跟著疼了起來,那種疼漫進她的眼眸,勾出了淚花。

  林書浣,是你,真的是你。

  徐妃宜又哭又笑,“書浣……”若不是手被他壓著,她真想去摸摸他的臉。

  遲來七年的淚水終於涌了出來,從知道林書浣下落不明到現在,她從沒為他掉過一滴淚,因為她覺得如果自己哭了,那麼林書浣就真的死了、真的回不來了。見到他之後,徐妃宜終於明白自己的等待也不全是因為那一線希望和守舊的女德觀念。

  七年可能太久了,久到她已經忘了那份被林書浣勾出的心動。

  封存在心底多年的情感重新湧上心頭,摻雜著她苦等七年的委屈,辛酸又苦澀。

  烏烈原本是很不悅的,剛剛打完一仗,好不容易找個清靜地方想要睡一覺,結果卻被這個女人給擾了。可此刻看著她瀰漫在笑容上的淚水,他竟覺得心頭一酸,鐵腕下意識地鬆了松。

  這時,原本看著她又哭又笑的女人一下子撲上來摟住了他的脖子。烏烈能感覺到她濕潤的小臉緊貼在自己的頸間,蹭得他心頭又蘇又癢。

  “書浣,你居然還活著。”

  書浣?書浣是誰?烏烈眉頭打結,心中明白該把她推開,可他的身體卻似乎拒絕這樣做。女人柔軟的嬌軀緊緊地貼著他的肌肉,玲瓏的曲線與他嚴絲合fèng地契合著。她的衣服都濕透了,臉也濕、頭髮也濕,任何一處都是又濕又冷,但烏烈卻覺得自己的心燙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吸了口氣,原本想要推開她的大手卻不自覺地摟住了她的腰。

  感受到他的動作,懷中的女人偎得更緊。

  烏烈感覺到傷口被她壓得有些疼,又被她的衣料搔得有些癢,那又疼又癢的感覺也襲上心頭。

  這種奇怪又舒服的感覺喚起了烏烈的防禦意識,他用儘自己所有的意志力將懷中的女人推開,然而還未開口,那雙原本攬著他脖子的小手便撫上了他略顯瘦削的臉頰。

  烏烈又頓住了,他們的眼神交織在一起,糾纏出複雜又難解的情愫。

  “書浣,我好想你。”徐妃宜用發顫的小手勾勒著他臉上的線條,真實的觸感讓她確認這並不是自己的幻覺。她驚喜得暫時拋開了矜持,好像在這一瞬間又變成了那個十五歲的少女,急切又熱忱地捧上自己的思念。

  書浣,我好想你,烏烈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彷佛被人揪了一下似的,那感覺難以形容。

  可他明明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書浣是誰啊!烏烈的理智在叫囂著,但目光卻無法從這個女人的臉上挪開,晶瑩的淚珠兒從她墨丸般澄澈的眸子裡漫出,與水珠交融,沿著她陶瓷般的肌膚、嫣紅潤澤的唇瓣滾落,劃出一道道讓人心疼的水痕。

  烏烈情不自禁地靠近她,看著她瞳中的自己越發清晰起來。

  他們越靠越近,在鼻尖頂到一起的時候,徐妃宜輕輕一顫,就像那葉上的露珠一樣。

  烏烈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好像口鼻中的空氣被她吸走了似的,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目光微垂,落到她輕啟的紅唇上,接著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那柔軟的觸感令他的大腦有瞬間的放空,鐵臂下意識地收緊,將她狠狠地揉進胸膛,重重地吻著她。

  徐妃宜想要閃躲,但在反抗之前,身子已經軟了下去。

  身下的糙地柔軟,身上的軀體堅硬,徐妃宜被夾在中間,幾乎要被他的吻融化。

  她的心又酸又脹,彷佛被什麼東西撐滿了。

  然而當徐妃宜的手臂下意識地攬住烏烈的脖頸,並將柔軟的身體貼上來時,他卻猛地睜開了眸子,混沌著情慾的眸中掙扎出一絲理智,這一切都發生得太莫名其妙了!身為一軍主將,他素來克制隱忍,因為他很明白,在戰場上,哪怕是瞬間的失控都可能會換來死亡。可此時此刻,他卻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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