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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誰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嘆息,梅影停了片刻,接著道:「我『啊』了一聲,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關城就是君思,君思就是關城!原來,就算君思那樣對他,他也還是忘不了他的小思!他來找我,就是為了讓我照顧君思的兒子!——我什麼都明白了,我又急又怒、又傷心、又絕望,五臟六腑都像被誰揉碎了似的,痛得糾結在一起,那一刻,真想就這麼死過去算了!但是我看著他,我看著他的臉、他的眼睛,他是那麼傷心,我又怎麼能……我終於答應了他。他高興極了,說這個孩子雖然是孤兒,但往後也就不怕被人欺負了。我顫著聲音問他:『那你呢?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他想了想,道:『仇已經報了,小思也死了,我原本打算下去陪他的,但,我不能放著他唯一的一點骨血不管。無恙長大了,必是要來找我報仇的。我且等到那個時候吧。』」

  無恙面色慘澹,牙關咬得格格作響,連連冷笑:「誰希罕他貓哭耗子?」

  梅影也不理會,只自往下說:「他臨走,走到你跟前。你睡得熟了,細細地發出鼾聲。他說:『我認識他的時候,他的年紀也跟無恙差不多,那會兒,我們倆還都是流落街頭的小叫花子,夜裡也是這麼睡在破廟裡,白天就四處乞討,忍飢挨餓,還要被人作踐……不過小思的樣子可比他俊多啦……』他就這麼摸著你的頭髮,慢悠悠地說,聲音柔得幾乎能化水——他可從來沒用這種語氣跟我說過話……」

  她悠悠太息,諸人都是靜默。

  七 彼我恩愛,一切寂滅

  徐久,韋長歌道:「後來夫人就收養了無恙?」

  梅影點頭道:「不錯。」

  韋長歌笑道:「有幾件事,還想請教夫人。」

  梅影微微一笑:「話已至此,我也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韋堡主不妨直言。」

  「你原非中原人氏,又為什麼要嫁入金家,常居江南?」

  「吳鉤走後,我第一個念頭是帶無恙回去苗疆。但我知道,無恙對他恨意極深,我決不能讓他被無恙找到。吳鉤在我家住過一段日子,寨里有好些人都見過他,我怕一不小心就會被無恙知道。就算我們都能守口如瓶,回到苗疆之後也難保不會有人認識吳鉤,難保不會有人知道事情的始末。我不能冒這個險!再來我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無恙,就一定要做到。金家是蘇州大族、兩江豪門,正是我和無恙棲身的好地方。我假裝巧遇和金礫碰了一次面,他甚至沒問我的來歷就娶了我。我進了金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無恙,我自稱受過關家大恩,認得無恙小時侯的樣子,他那時年紀尚小也沒有懷疑,就這樣,我把無恙也帶到了金家。」

  「岳州李天應的猝死,想來也和夫人脫不了干係吧?如果是這樣,巧雲閣的明月,翠袖坊的明月,還有剛剛給我們引路的明月姑娘,只怕也是同一人?」

  梅影頷首道:「明月是我派去岳州的。她是孤兒,是我撫養她成人,教她種種術數。這些事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跟明月沒有半點關係,只不過她感激我,我就是讓她殺人越貨,她也決不會有半句推託。」

  蘇妄言岔道:「你若早點動手殺李天應滅口,我們可就查不到夫人身上了。」

  梅影輕聲答道:「我心匪石,豈能無情?蘇公子真以為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麼?李捕頭上有雙親,下有妻子,他死了,他的家人怎麼辦?我雖然知道留著他終是禍患,卻也沒起過殺他的念頭。我以前以為,只要無恙找不到吳鉤,總有一天他就會放棄,但我錯了——無恙一天天大了,卻從未有片刻忘記過報仇二字,從沒有一天不在打探吳鉤的消息。他現在還年輕,很多事情想不到,但總有一天他會找到李天應、胡二……而我,我心裡真正在乎的,就永遠只有他……」

  韋長歌默然片刻,道:「夫人亦是至性……最後還有一事,關係到在下這隻右手明天還在不在,還請夫人務必賜教——」頓了頓,肅然道:「吳鉤人在何處?」

  梅影臉色一整,緊咬下唇。

  無恙更是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牢牢抓住雲中,雲中呼了聲痛,手腕上立時烙下了一圈紅印。

  屋中諸人都屏息凝視,只等她開口。

  梅影驀地立起,來回急走了幾步,決然道:「我不能……」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陡然隔窗聽得一聲清嘯,那嘯聲清亮高亢直入雲天,其中意味卻又綿綿不已,仿佛難以盡訴,讓人頓感沉鬱。

  便見兩扇緊闔的門扉轟然開了。

  已是陽春時節,天色漸長,雖是向晚,日光卻依舊明朗。屋中本來昏暗,外面的光線此時猛地長驅直入,倒叫幾人都有片刻難以視物。

  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影長身立在門口,掃視了一圈,大步走進來。依然順手把門帶上了。眾人眼前這才清楚起來。那人身材高大,眉目就如用刀刻成一般,極是分明,四十多歲年紀,軒軒朗朗,一身的磊落。

  梅影略一怔,向前急奔兩步,顫聲叫道:「大哥!」

  她臉上喜憂參半,心中亦是悲喜交加——喜的是變亂之後終於重逢,悲的是他竟自己現身,多年來的辛苦隱瞞全都付諸東流——她只叫了這一聲,所有人便都已知道了那男子的身份。

  那人進門之後,一雙眼睛只盯在無恙身上,喃喃道:「你長大了……你倒不像他……」那語氣倒像是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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