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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客廳坐了一會,共翳有點耐不住了,跟著剝完豆子的大剛往廚房擠。

  劉燕是做慣了家務的,圍著個花圍裙在翻炒。阿籍戴著袖套蹲地上洗魚,菜刀刮的鱗片吱吱作響。

  共翳看了看,實在沒什麼地方可以容身的,只好退回到客廳。

  大剛洗乾淨手,拎了兩罐啤酒出來。

  “喝啤酒?”

  共翳接過去,視線在水果盤上轉了轉,拿起水果刀,一捅一撬,啤酒噴了出來。

  大剛也正扯下拉環,酒剛灌進嘴巴里,就給他這暴力的手法嚇到了,噗的噴出一大口啤酒:“咳咳,咳咳……大哥你……哈哈哈哈哈!”

  劉燕舉著勺子從廚房探出頭來:“你們倆要死了,弄的地板上全是酒!”

  倆男人無辜的看向她,一個拿著水果刀一個拎著濕透的襯衫前襟。

  阿籍憋著笑,手裡活魚蹦的幾尺高。

  飯菜上了桌,四個人圍著桌子坐下來。

  阿籍把自己面前的紅燒豬肘子換到了共翳面前。劉燕很不屑的睨了她一眼,她視而不見,笑嘻嘻的開口:“共翳你吃這個。”

  共翳點點頭,舉筷子吃起來。

  大剛看看自己面前的空飯碗,朝劉燕使使眼色:“老婆,也給我盛個飯。”

  劉燕橫眼:“你自己手斷了?”

  大剛嘆氣,站起來自己動手盛飯。

  共翳瞟了眼劉燕,再看看阿籍,嘴巴歪了歪,低頭吃菜。

  阿籍還在念叨:“嘗嘗這個,宮保雞丁!”、“這個也好吃……”尾音又高又翹,臨消散時候打個柔柔的彎。

  大剛聽得牙都酸了,捅自己老婆:“哎,不都你做的……”

  劉燕嘎嘣咬斷一截排骨:“所以說她無恥嘛。”

  共翳恍若不聞,偶爾挑一下食,用筷子頭把不愛吃的夾到一邊,然後混著大量米飯一口吞下。

  客廳的電視還開著,熱熱鬧鬧幾個GG跳過去,黃金檔的電視劇開始了。

  阿籍扭頭看了一眼,心頭一跳,伸手就要換台。

  劉燕也看見了,瞅著片頭上的“會稽之恥”幾個字,拉住阿籍。

  “看一下——”

  阿籍瞪她,她也瞪回來,還眨眼睛暗示——試探人的好機會,幹嘛遮著掩著?

  屏幕上的劇情卻已經飛快的進展開來。

  一大群上身□的越國死囚開始自刎,呼喝一聲,紛紛倒地。

  大剛“嗬”了一聲,評價:“太假了!那劍這樣一抹就能死人啊,哈哈哈……”

  越國趁亂攻打吳國,吳國為報仇又反攻越。數千年前的歷史人物已經成為了一個符號,頂著“伍子胥”、“夫差”字幕的演員照著史書的記載開始演繹別人的人生。台詞是簡單易懂的大白話,就連殺戮,也是簡單的一晃即過。

  共翳盯著屏幕看了幾眼,眉頭皺起來了。

  幾個演員束髮高冠,大袖子甩來甩去的在那邊發火。阿籍他們當然看得出是在演戲,他卻開始認真起來。尤其看到殺人的地方,眼睛亮的幾乎要燒起來。

  “夫差,你忘了殺父之仇了嗎?”

  即使聽不全台詞的意思,那一直重複的“吳國”、“越國”幾個字,他是明白的。

  “滅,是什麼意思?”

  阿籍張張嘴巴,還沒想好詞,大剛開口了:“就是幹掉嘛,滅越,殺越國人搶越國地……”

  配合他回答似乎的,蓬頭垢面的演員也跟著舉劍高喊:“越國的江山丟了!”

  共翳掐斷了筷子,怔在飯桌上。

  接著是圍攻會稽山,扮演勾踐的演員揮著劍在糾結亡國滅種保持尊嚴好還是苟且偷生待來日重盛。

  “你們是在嘲笑我,折磨我,為什麼還不動手?”

  演員聲音低啞,用詞也晦澀起來,共翳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上的追著人揮劍的勾踐。

  場景很熟悉,又陌生的不行……

  真實的歷史不全是這樣的,但也不全錯的。他看著熟悉的衣冠髮式和陌生的地貌背景,表情說不出的嚴肅。

  阿籍果斷的關掉電視,畫面驀地黑下來,一瞬間什麼大夫君王都沒有了。

  餐桌上的絲瓜湯還冒著熱氣,糖醋排骨堆了滿滿一盆。

  共翳一把搶過她手上的遙控器,重新打開,一集片子正好結束。黑底白字,豪情萬丈的在播片尾曲。

  阿籍解釋:“這就是個電視劇,跟我以前和你解釋的一樣,假的……”

  共翳瞪她,眼睛裡明顯有憤怒。

  大剛看著不對,也在邊上勸解:“要看這東西還怕沒有?一會上網找不就好……”

  劉燕扯扯自己男人胳膊,大剛難得強硬了點:“男人說話,女人吵什麼。大哥你別急,一會我找給你看。”

  ……

  一頓飯就這樣吃的不歡而散。

  看著跟著大剛擠在電腦前的共翳背影,阿籍心頭直跳,劉燕倒是放得開:“你瞎轉悠什麼啊,過來幫忙洗碗!”

  阿籍踟躕,跟她嘀咕:“……你說他看得懂不?”

  劉燕搖頭:“我怎麼知道。”

  阿籍拿干布擦著碗:“應該看得懂才對……”

  劉燕把乾淨的碗筷放進柜子里,提醒她:“你晚上睡哪?我不提供色情場所的啊,你媽要知道不罵死我。”

  阿籍臉刷的紅了:“你說什麼啊!”

  劉燕哈哈大笑,拍著她肩膀樂:“小妹妹,臉這麼紅幹什麼?”

  阿籍爆筋:“別鬧了,我說正經事情呢!”

  劉燕果然正經起來:“正經事情是明天你得面試,我和大剛得上班,你打算把你男人怎麼辦?關著?”

  阿籍更煩惱了,擦碗用力的跟磨砂一樣。

  晚上休息,阿籍和劉燕一個房間。書房太小,大剛只好委委屈屈的睡客廳,起碼摔了三四次地板,臉都青了。

  共翳老老實實的去書房打地鋪,關門時面沉如水,看的阿籍心臟一震一震的。

  早上起來,他也還是那副樣子。話比以前更少了,不是一個人坐沙發上看電視,就是望著窗外發呆。偶爾和大剛有些嘀嘀咕咕的話,對她卻又疏遠起來。

  阿籍心裡有點不痛快,給張女士電話催著出了門。

  面試不過是簡單的走個形式,招的本來就是普通文員,經理又是陳先生的學生,自然一路綠燈。

  阿籍拎著小包風風火火的趕回劉燕家,意外的發現門是反鎖著的。

  她想起劉燕說的不放心,心裡轉過幾個彎,有點明白過來。

  開了門,共翳卻不在客廳。

  她四下找遍,看著大開的陽台窗戶,喊的哭腔都快出來了。共翳才慢吞吞的從外面樓道走進來——他原來也發現自己被反鎖了,只是手腳夠利落,又從窗戶爬出來了。

  阿籍捏著電話按了又掛——怎麼怪別人,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是借人家的地方。劉燕從小到大的脾氣就是這樣,該義氣的時候義氣,精明起來也是一絲不苟的。

  可是……

  看看陰著臉不說話的共翳,阿籍又覺得心疼起來了。想想荒島上的日子,苦是苦,哪裡受過這種委屈?

  她站在玄關口認認真真的算了筆帳,乾脆一拍牆壁:“我們自己找地方住,有我吃的就有你吃!”

  共翳眼睛裡有什麼一閃而過,然後悶笑起來。

  阿籍學著劉燕的樣子踢了他一腳:“你笑什麼啊?”

  共翳伸手抱住她,蹭了蹭脖子,還是笑。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好。

  話說的簡單,真要找地方卻不是這麼容易的。

  阿籍打了半天電話,報紙也快翻爛了,才勉強找到兩個價錢勉強能接受的地方。

  一個離她單位太遠,一個緊挨著建築工地。

  真是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

  阿籍聽著噪音極大的環境,問胖胖的房東太太:“那邊的房子多久能完工,總不可能一直這麼吵的吧?”

  房東太太捂著耳朵:“快的快的,最多再一個月。我都給你降這麼多了,一個月之後噪音就沒有了,房租也不漲,很實惠了!”

  阿籍四下打量著這間小平房,地上瓷磚都有好幾塊裂口的了,廚房小小的設在樓梯下,要炒菜都得彎著腰,再進去就是廁所間,真的小的可以了。

  再想想價錢,咬牙:“行……”

  “住出去?”

  張女士以為聽錯了,重複一遍:“你住出去幹什麼?家裡房子空著,單位又不遠!”

  阿籍捏著筷子,咧著嘴巴笑:“我地方都找好了,房租挺便宜的,離單位也近……媽,我總不能要你們養我一輩子吧?”

  陳先生點頭:“獨立是好事,爸爸支持你。”

  張女士不幹了,筷子頭幾乎點到他碗裡:“你支持什麼?女兒不是你生的,你沒痛到過!她一個月那麼點工資,交了房租還剩下多少?吃什麼,穿什麼?”

  阿籍很有點窘迫,臉都紅了:“媽,我自己也能賺錢的……欠你們的錢,我慢慢也都會還的……”

  陳先生難得看到女兒這麼有志氣,連連點頭,夾了好幾個吃不下的菜心到她碗裡:“爸爸支持你,什麼時候搬?”

  “今天。”

  陳先生愕然,然後重重的拍了拍她肩膀:“好孩子,長大了!”

  衣服、鞋襪、化妝品、筆記本電腦……拖著幾大箱子行李,阿籍滿臉笑容的揮手和眼眶紅腫的張女士告別。

  張女士拿紙巾抹眼角,幫著把薄被子搬上車:“真的不要媽媽跟過去打掃一下?”

  阿籍搖頭,摟了摟母親脖子:“媽,我二十三了,您放心吧。”

  張女士回摟她,她就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就寵,失而復得之後就更當做心頭寶了。

  明明有條件寶貝著,何必非要趕時髦往外面搬,搞什麼獨立自由?

  “慈母多敗兒!”,陳先生咕噥歸咕噥,也忍不住看了眼阿籍空蕩蕩的房間。那麼一個小娃娃養到這麼高這麼大,轉眼,十幾年就過去了。

  老人唏噓起來,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阿籍在車窗里沖二老揮揮手,朝著她的目的地出發了。

  路上車流如海,窗外呼嘯而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有些隔著玻璃,有些隔著馬路,這麼又那麼遠,卻連讓視線交集一下的空隙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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