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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睡熟了,有人卻一夜無眠。

  阿籍坐在他邊上,手還被他抓在手裡,很多被她刻意忽略的問題一點一點的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捨得還是捨不得,為什麼又非得捨不得?

  阿籍換了個坐姿,對面吃瓜子的聲音攪得她異常的煩悶起來。

  天色漸漸亮了,城市的清晨有股澆過水的煙塵味道。不濃,但帶著點大清洗之後一切要好好奮鬥的感覺。

  她的人生目標說大不大,說簡單也簡單。無非就是多享受一下青春,有個穩定收入,最後找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

  可是現在……阿籍在座位上煩躁地挪了挪屁股了幾下。

  這幾天以來,她被巨大的歡喜沖昏了腦子,一下子竟然全都給忘記了。

  錢暫時可以找劉燕借,人可以瞞著父母先找地方住下來,可是……阿籍瞄了他一眼,難道她養他一輩子?

  她又想起盧家那隻屈死的貓咪,李娜雲幾天前的話猶在耳邊:“現在那個飛機失事已經無頭無尾的了結,牽扯又這麼大,我就當沒看到……但是不保證以後也當沒看到。”

  阿籍揉揉太陽穴,什麼叫“不保證以後也當看不到”啊。她想起那架飛機上插著的木頭箭,忍不住橫了睡死過去的共翳幾眼——到底是該佩服還是嘲笑啊,木頭做的簡易弓箭she落飛機,是人都知道是不可能的嘛!新聞聯播還一個勁的重播重播。

  火車進站的時候,共翳警惕的醒了過來。

  阿籍領著他往外面走,一邊打電話和劉燕報平安。

  大剛開著他的小車早等在外面了,一看見他們就從車窗里探出腦袋來大喊:“嗨,美女!”

  共翳抬起帶著墨鏡的眼睛看過去,顯然沒聽懂。阿籍跟邊上解釋:“就是我很漂亮的意思。”

  話說完,她也覺得有點臊了,共翳的眼神隔著墨鏡she向她,赤 裸裸的鄙視。

  “……”

  大剛見他們越走越慢,忍不住按了按喇叭。

  也就是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裡竄出個人,拽過前面攔車的年輕女子的提包就跑。

  時間那麼短,天又那麼黑。

  阿籍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啊”字,手上的小行李包已經被共翳奪了過去。然後,兩個西瓜大小的行李包被投擲出去,直中拽包小青年的腦後勺,撲地了。

  大剛的手還按著喇叭,眼睜睜看著這個墨鏡男呼嘯著跑過自己車窗旁,拎起那個倒霉的搶劫犯,一腳踹在他胯間。

  那動作叫個乾脆利落,叫個瀟灑狠辣,直讓他覺得像在生死肉搏。

  阿籍趕上去攔,搶包的小青年已經昏過去了。共翳還想再打,被她死命的抱住腰:“這個交給警察,警察!警察先生!”

  車站裡的鐵路警察也已經發現了騷亂,但人流這麼大,哪裡看的清共翳剛才補揍的那幾下。拿回包的女子也只說謝謝這位大哥,這位大哥見義勇為一個包就把賊掄暈了好人啊……

  阿籍心裡暗暗吁氣,急匆匆拉著共翳上了車,卻發現駕駛座上的大剛一臉憧憬把腦袋探過來:“大哥你好,我小陳好哥們……”舌頭閃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的伸手:“……司馬剛。”

  阿籍翻白眼,共翳果然沒聽太明白,但也學著這幾天電視裡看來的禮儀,伸手回握住他,晃了晃:“司先生好。”

  至於司馬剛這個名字有什麼好值得好遲疑的,他確實不知道。

  第十一章、水泥的城池

  三個人到了劉燕家,小區門衛還給留著門。

  大剛笑的牙都快不見了,拎著剛才砸人的行李包走的簡直像是在飄,還一個勁的問共翳:“大哥你是哪派的功夫,少林?武當?”

  共翳看向阿籍,他在說什麼?

  阿籍頂著兩個黑眼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誇你厲害,打人好厲害好帥氣。”

  共翳看了眼自己的雙手,沉默。

  大剛連爬了三層,心情才開始平復下來,喘著氣在樓梯按門鈴。

  劉燕頂著一臉的黃瓜片開了門,又飛快的關上。好半天,才一臉清慡的打開門。

  阿籍拉著共翳給他倆介紹,共翳還是一臉的死板,劉燕倒顯得比大剛有內涵的多。直到阿籍去衛生間洗手,她才跟過去:“哎哎哎,長的真不賴啊!你沒覺得像馬來西亞那邊的人種?”

  阿籍瞪眼:“他是曬黑的。”

  劉燕看她:“我說五官好不好,真是那什麼什麼,不該跟咱們像一點?”

  阿籍搖頭,還有點文縐縐的意思:“我查過資料了,專家說的,越國人就是長這樣的……”

  劉燕靠著牆壁看她,打了個大哈欠心裡默默無語——專家個鬼,我還看到過說西施浣紗不穿上衣的呢!

  阿籍繼續念念叨叨:“我現在心裡亂死了……總不能我養他吧?”

  “廢話!”,劉燕睨她,“養烏龜也比養人實在。”

  她順眼往外面客廳看了眼,小聲勸她:“你媽最近天天打電話給我。老人家多不容易,你還背地裡私藏男人。”

  阿籍耷拉下腦袋,也順著她視線往客廳看。共翳正捏著罐可樂翻來倒去的看,人雖然坐在沙發上,卻沒一點放鬆的一絲,腰背直的都能當標尺了。

  “那他怎麼辦?”

  劉燕聳肩膀:“我怎麼知道。”

  不過,這樣領個男人回去,是挺刺激二老的。

  阿籍掐她手臂,沒反應,乾脆開始擠眼淚:“我現在工作也沒了,親人也不要我了……劉燕,我就剩下你這麼……”

  劉燕一巴掌拍掉她伸過來的搭胳膊的爪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惡不噁心你,想住幾天?”

  阿籍感激地凝視她,眼眶裡努力盪出點水光來:“劉燕,你怎麼就這麼好呢!”

  劉燕鄙視:“快說,不然我反悔了!”

  阿籍伸出兩個指頭,酒窩笑的圓溜溜的的。

  劉燕盯著看:“兩天?”

  阿籍訕訕的:“兩個月……”

  劉燕開門就要往外走,擺明了沒得商量。

  阿籍連忙改口:“兩星期兩星期!”

  劉燕這才勉強停下腳步,對著客廳里的兩男人咧嘴巴笑,從牙fèng里擠出聲音:“這可你說的,不許反悔。”

  阿籍跟在她後頭咕噥:“知道了知道了,大剛怎麼受得了你。”

  共翳見她們出來,自然而然的站起來:“你不是說回家,要走了?”

  他的吐字不算標準,話雖然說的清楚,總有點字音與字音間粘滯的感覺。阿籍聽習慣了當然不覺得,劉燕和大剛卻非常稀罕的樣子。

  共翳顯然也覺察到了他們的獵奇表情,立刻閉嘴不說了。

  阿籍踢了劉燕一腳,走過去:“我……你先在這裡住幾天,過幾天我來接你。”

  共翳的眉毛皺起來了,黑黑的眼瞳里有什麼一閃而過。但終於一句話也沒說,點頭答應了。

  大剛在邊上馬屁拍了半天也沒拍到點上,累的慌,回房間補覺去了。

  阿籍幫著劉燕在書房整理床鋪。

  小小的一張鋼絲床,看的阿籍心裡直犯嘀咕:“這么小一張,他怎麼睡啊……”

  劉燕也無奈了:“姐姐,我這書房就這麼大,放不下大床。要不然就睡客廳沙發,你選一個。”

  阿籍想了想:“你把床撤了,乾脆打地鋪得了,鋪得厚一點就成。”

  劉燕看她:“那也行,別說我欺負客人啊?”

  阿籍點頭,眼皮直打架。一晚上沒睡覺,她實在困的不行了,腳步都虛飄起來。

  劉燕推她出去休息一下,到了客廳,卻只有共翳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了。

  “共翳?”

  共翳抬頭看她,阿籍有點兒心虛,在他對面坐下來:“他們都我朋友,人挺好的,你先住著。我過幾天就來看你。”

  共翳不吭聲,半天,點頭。

  阿籍疲憊的笑了下,歪歪脖子靠著沙發睡過去了。

  電視裡還放著永不知疲倦的愛情劇,海浪沙灘一應俱全。共翳視線從她臉上移到屏幕上,又移了回來。

  什麼都不對,什麼都錯了——又似乎,錯的只有他自己。

  中午吃過飯,阿籍就收拾東西打算回家了。

  劉燕看著地板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太陽穴一抽一抽的。

  阿籍一件一件拿出來跟她解釋:“這個是毛巾、牙刷、內衣褲……紙上第一頁記的是他不能吃的東西,第二頁是他要多吃的東西和每天要吃的藥丸……”

  共翳站在房間門口看著她嘀嘀咕咕的收拾東西,眼神柔柔的,神色卻顯得有些寂寥。

  阿籍抬眼看見他,連忙抓緊時間繼續叮囑:“你記得啊,少吃油膩的,多吃新鮮蔬菜和水果。不知道的就問劉燕,大剛也行……”

  說著說著,聲音就就低下去了。

  劉燕趕緊拉她起來:“行了行了,我家跟你家多遠啊,不放心明天來看不就好了。”一邊說一邊把她往外面推。

  大剛已經在樓下了,音響開的震天,全心全意的吹著冷氣哼唱:“讓我一次愛個夠,讓我一次愛個夠……”

  阿籍給劉燕半推半拉的送到樓下,抬頭一看,果然看到共翳從三樓的窗窗戶上往下面看。

  為了防盜,這邊的房子窗子都做的鴿子籠似的。他的臉也就被那些不鏽鋼格子柵欄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表情看不清,連聲音都聽不到了。

  阿籍低頭不敢再看,胸口疼的捂不住。誰不是這麼活的,誰站在窗邊不是那個樣子?

  可是偏偏就是捨不得,都還沒分離,就開始捨不得和思念了。

  阿籍有點怔忪,聲音飄飄的:“劉燕,你說我是不是病了……他就那麼一個人站著,我都不敢看……就,就捨不得走了。”說著眼眶也紅了。

  劉燕推她上車,幫著把安全帶繫上。

  阿籍還在嘀咕:“他這裡一個親人也沒有,又什麼都不懂……我以前在那個荒島上,也那麼怕,只要看不著他人就心裡發急……”

  劉燕幫她把門口關上,嘆氣,這女人陷進去了。

  車子呼嘯著走了,連帶著共翳沒看到的眼淚。

  他在房間裡走了一圈,四下查看,到底還是回到阿籍剛剛站著的書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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