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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時辰後,京城最大、最豪華、最氣派的客棧前,恭卉呆呆的站了許久。

  這間客棧不是尋常人家進得去的,住一晚要價百兩,而一刻鐘前,蘭姨卻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了,而且入門後,立即有人拱手作揖的送她回房。

  她竟住得起這種地方?

  因為心頭有了疑問,所以她躲起來等在宗人府外,待蘭姨自牢房出來後,一路跟蹤,卻見她走得慢,東逛西晃的還在集市挑了支價值不菲的髮簪才回來。

  她越跟心越是往下沉,知道蘭姨進到這間要價昂貴的客棧,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個被騙了!

  這女人明明過得好極,穿金戴銀,居住豪奢,卻說她窮困潦倒,避居親戚家。

  阿瑪留下額娘後,只怕就是與這女人過著奢華的日子,那麼,衣食無缺的他,為什麼不來接她與額娘?為什麼?

  她整個人涼了心,就這樣直挺挺的站在客棧前,目光如火,心頭如冰,知道客棧的人發現,覺得她怪異,這才出面趕人,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跌地後,她並不感覺痛,別人要她走,她就走,及時腦中一片空白,漫無目的地,她仍一步步邁開腳,像個無主孤魂一般遊蕩。

  原來,她不想一個人,可她在意的人,卻壓根不在乎她的想要與否。

  那就離開吧,因為沒有人歡迎她,因為她這回,真的該習慣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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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永璘找到恭卉時,見到的就是她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手負於身後,皺著眉,居高俯瞰深夜坐在福晉墳前的她。

  「如何,逛夠了,該回府了吧?」

  她仰頭,茫然的瞧著,像是一時沒認出他是誰,雙眼空洞的搖著頭。

  「不走?」

  她還是無意識的搖頭。

  「得,來人!」他轉身彈指,立即有人不知從哪搬來了椅子,上頭還鋪了張乾淨的帕子才讓他坐下。

  「難得有機會在墳前賞月,這時若有酒暖身就更好了。」說完,永璘又要人弄來一壺溫酒,沒有酒杯,他便就這壺口,暢快地飲了起來。

  還坐在地上的人兒,又過了一會神智才逐漸回籠,總算認清坐在她面前飲酒的人是誰。

  「貝勒爺……怎麼在這裡?」

  聽見她的啞聲,永璘微皺眉頭。「這話是我要問你的吧,身為府里主事,卻丟發府務,一整天不見人,你是否先該想我交代一聲?」望著她因吹了一整天秋風而乾燥粗糙的皮膚,他眉心更緊。

  「我……消失了一天?」恭卉這才恍然發現四周都黑了,自個竟就這樣在額娘墳前枯坐了一整天。「我……怎麼會這樣?」她傻傻自問。

  「因為你遭最親以及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可這是常有的事,你在意什麼?」他寡情的說。

  聞言,她猛然瞪向他,原本暗淡失焦的眼神出現火光。「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我阿瑪的下落,也知道他們過得極好,卻一直瞞著我?!」

  他聳肩。「似的,三年前我就知道,他被抄家前就事先藏匿了大筆珠寶,帶著寵妾躲到山東去享樂,不過這不管我的事,我可懶得理會。但這回他竟然不知死活的溜回京城,扮成富商出入賭場豪賭,被人認出,這才被逮個正著,只能說老天有眼,他時候到了,該受天理制裁。」

  聽到這話,恭卉更傻了。

  這就是額娘付出一切,犧牲自個對待的男人?!

  這是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凍結了一天的淚,在這時候,再也積壓不住的爆發出來。

  她的心好痛,望著額娘長眠的墓地,她多想隱瞞不告訴額娘真相,但額娘下黃泉時,就該知道她維護的丈夫是個怎生得無情無義的人了!

  舉步維艱的走上前,她抱住墓碑,放聲痛哭。

  「額娘,那男人就連你病歿都不知道,那時,他恐怕正帶著蘭姨在山東吃香喝辣,當個逍遙富人吧?!他壓根忘了咱們母女倆,他忘了,壓根就沒想起過……」她哭得悲憤,聲嘶力竭,最後竟嗆咳起來。

  永璘見了,雙唇緊抿,起身走上前,搭上她的肩,輕拍她的背。「這狼心狗肺的人你還見嗎?若還想見,這回我可以為你安排。」他聲音難得放柔。

  「不見,就算他明白就要被處死,我也決計不會再去見他!」她憤然抹淚。

  「那好,就不見,省得我麻煩。」他微笑。

  看著那笑,恭卉瞬間好似明白了些什麼。

  這傢伙莫非就是因為知道阿媽是這種人,所以說什麼也不肯幫她?

  他……是在保護她不受真相傷害嗎?

  是嗎?他不是最愛看她發怒,或者垂頭喪氣的哭泣?

  他會想護她嗎……會嗎……

  「回去了嗎?」察覺她的目光,他倏地轉過身問。

  「嗯。」大哭過後,她是累了,疲倦的輕點頭。

  「那走吧。」

  永璘率先走出墓地,她默默的跟在他身後,興許是太累了,腳步有些沉,而他也沒走快,慢悠悠的與她一起拖著步伐。

  淒迷的目光,恭卉不住盯著他的背影,這身影好長,肩膀好寬,挺得有如一座山……

  也許是認為他不會回身,她注視的目光完全不遮掩,可永璘卻敏感的回頭,和她的視線撞個正著,她心臟猛的一下撞擊,芙頰紅彤彤的,而他則是露出詭譎的淡笑,帶著令人不解的顫慄以及算計。 恭卉被帶回府後,即受風寒,大病了三天,嚴重得就連病弱的老總管都要人攙扶著,親自來探望她才放心。

  可四周的奴僕對她生病這事就顯得極為冷漠,她的床前冷清,只有固定送藥,送飯的人回來,這些東西一送到,就謹慎的走人,沒人敢與她多聊一句,可她卻不時聽到窗外眾人的嬉笑聲。少了嚴苛的她監督,他們該覺得輕鬆不少,工作愉快多了吧。

  瞧來她應該多生病幾次,讓眾人有多喘口氣的機會。她苦笑。

  目光悠遠的望向窗外,秋中,天氣越來越涼了,庭院中的楓葉也都轉深紅色,一片片枯索落下,風一吹,落葉滿天飄揚,煞是美麗。

  人說這季節容易感傷,可她還是喜歡秋天的,因為一跨過秋後,就會讓她想起那年的冬天,冬雪下得很急,花園裡開的紅梅眨眼間全覆上星點白雪,就在那個冬天,額娘終於熬不過寒冬以及思念阿瑪的心,走了。

  額娘走時,她也曾像這回一樣大病一場,一樣三天下不了床,只能哭泣,只想跟著去死。當她第三回拿起白綾要自盡時,那男人出現了。

  可他出現並非是來安慰她的,至少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溫度,那時,他只是幽冷的望著她。

  「真想死?」他雙臂抱著胸前,平靜無波的問。

  「想!」她扯動著手中的白綾,激動的說。

  「不後悔?」深沉的黑眸,依舊是深不見底。

  「我額娘都不在了,我在這世上再無眷戀,要後悔什麼?!」她忿忿的用白綾抹淚。

  「還有你阿瑪不是嗎?你不想見他?」他始終不帶任何情緒的說著每一句話。

  「阿瑪……」她一頓,「他有孔蘭側福晉照顧,應該……」

  「應該如何?」

  「應該如何?」

  「應該過得去……」家被抄了,阿瑪匆忙離京,身上就跟她與額娘一樣毫無分文,阿瑪一輩子過慣富貴的日子,這會該苦不堪言吧?

  「你確定?不想去確認他過得好不好?」

  她咬唇。「我……」

  「他也許過的比你們還悽慘,豬狗不如的日子說不定讓他也想上吊了。」

  「阿瑪想尋死?!」她心驚。

  「你覺得不可能嗎?」他依舊事不關己的模樣。

  「阿瑪他……」可能的,日子過不下去,以阿瑪驕傲的性子,不可能去乞討,更不可能求人,反而真有可能一死了之……

  「如何?」他的臉依然毫無表情,深邃的黑眸卻閃著自信的目光。

  「我……」她越想心越亂,越舉棋不定。「我要去找我阿瑪,確定他過得如何!」思考了一陣子,她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堅定的做出結論。

  他的眉心卻皺起。「你要活可以,找你阿瑪卻不行。」他極度無情地丟出這句話。

  這話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額娘在我這裡住了一年才死,花了我至少數百兩藥錢,要走,這帳得還清!」

  「你?!」她愕然。

  「等還清了債務,我管你愛上哪去!」

  「我,我賣身給你,早……早抵債了不是嗎?」她忍不住雙頰火紅的質問。

  他朝她彎起一道嘲諷的笑。「你以為自個當真這麼值錢?」

  就這麼一句話,足以羞辱得人羞憤難堪了。「若你覺得不值,當初就不該有此交易!」

  「當初?」他冷笑。「怎麼,現在你額娘死了,無所顧忌了,就責怪我當初不該買下價超所值的東西?」

  輕易的,他又再次羞辱她一回。

  她氣得發顫。「那你要我怎麼做?」

  「問得好,我要你還債。」他直截了當的公布謎底。

  「如何還?」她清楚他要的不是錢。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恐怕已用眼神殺了他千回了!

  「該怎麼做你自個想想,我怎知你除了肉體外,還能用什麼償還?」他輕侮地上下瞧著她。

  她怒極攻心,握在手中自盡用的白綾,真想直接套在他的頸項上。

  「我明白了,我會想出可以還債的法子,等還清債務,我就會離開,徹底擺脫你這冷血的傢伙!」

  他哼笑。「好啊,我就等這天。」

  那天之後,她努力當上老總管的副手,再接替他成貝勒府的新總管,白日操持府務,夜裡為他暖床,由每日的薪俸里一點一點攬銀兩,想著總有一天可以瀟灑脫身去找阿瑪,結果現在,卻殘忍的讓她得知事實的真相,原來她的阿瑪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

  那男人說三年前就知道阿瑪的下落,難道他是為她去找人,幫她確認阿瑪過得好不好,然後在得知阿瑪的真實狀況後,又不忍對她說,才讓她繼續作著美夢?

  可以這樣猜測嗎?她鎖著眉想。那男人是這樣體貼好心的人嗎?

  長久以來,他對她態度就沒好過,望著她的眼神,始終一如初見時那樣的篤定,篤定得討人厭……&

  「還下不了床嗎?」

  才想著,他竟然就不識相的出現了!

  「再過一天我就能上了,不會耽誤府務太久的。」她沒好氣的回道。

  其實她已恢復得差不多,只是想在床上多躺一天,避開他找麻煩,也讓府里的人多輕鬆一日。

  少了她,這男人的刁難也少了,她漸漸明白,這傢伙為難的不是別人,一切都是因為她,他自始至終找麻煩的對象就只是她,旁人卻是倒霉的代罪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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