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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實在熱情,帶著幾分鄉下人的樸實,比今天的太陽笑得還燦爛。

  莊曼儂十分抱歉地拒絕了他,指了指手機,和他解釋她還在和男朋友通視頻電話。

  陽光般燦爛的馬修在聽見“男朋友”這個稱呼時愣了愣,和他身後不遠處酒館門前的雕塑差不多,回神撓了撓頸後。

  “我以為像你這樣美麗的東方小姐是不會……”他眼神黯淡,但沒說完眼睛又亮了起來,“請問,我能見見您的男朋友嗎?”

  “啊,好。”

  摸不透他思路的人把裝著姜池的手機遞給他,他戴上耳機,對著鏡頭咧嘴笑:“你好,我是馬修,莊小姐在英國的鄰居。”

  莊曼儂對姜池那邊的動靜一概不知,只聽馬修接著說:“她可愛極了,你真是個幸運的男人。”

  “……”

  莊曼儂有些想奪回手機,但馬修卻像是聊上癮了,到後面甚至還和姜池說希望以後能見面再聊的話。

  他還回手機時朝她深鞠了躬,禮貌告辭離開。

  人走遠了,莊曼儂重新舉起手機,姜池在那邊皮笑肉不笑地問她:“你的鄰居不是Uncle Robert嗎?”

  “那是他兒子嘛。”她幽幽地看他眼,繞過酒館從一邊往回折。

  姜池的面已經因為馬修的問候結在一起,他沒再吃,而是考慮起某件事的可行性,提議道:“以後我們買兩棟房子吧。”

  誰……誰要和他買房了?

  “我也想體會下和你做鄰居的感覺。”

  臉頰薄紅的莊曼儂忍不住輕笑出聲,學著爺爺說話的模樣教導他:“姜池,做男人要胸襟寬廣點。”

  一句話被打成胸襟狹隘的,灰頭土臉的姜池幽怨地盯她眼,良久晤嘆聲:“我是在吃醋,儂儂。”

  她抿了抿唇,偏頭看雨後路邊的淺粉色花朵,花上綴著未乾的水珠,與她同樣臉色。

  ***

  莊老先生在閣樓上有間不算寬綽的書房,自從他那把黃花梨透雕玫瑰椅破損後就被他從大書房盤了上來,這天莊曼儂是在這裡和姜池通的視頻。

  小窗台上擱著盆景,她象徵性給姜池看了幾眼,轉身時還是姜池眼尖瞥見壁燈下那把椅子的。

  他讓她帶自己看看那把椅子,莊曼儂走去書牆邊,疑惑問:“怎麼了?”

  “這椅子有些眼熟,我師父也有同一套的。”正巧今天的談話主題還沒定下來,姜池便和她講起那件老家具。

  老家具們從面世至今歷經數百數千年,易過無數的主,也陪主人們多地輾轉奔波過,它們合該配上老故事。

  老故事裡的許多人,方今已經與世長辭,姜池的師父是前兩年去世的,老人家年輕時好喝口酒,拖累得身子骨也不大硬朗,去得早。

  莊曼儂在他講華老先生的故事過程中,驚詫地把他和另一個故事裡的主人公聯繫起來——她爺爺莊鶴年。

  國內外交流剛剛展開的年代、家具外銷熱、兩個同在香港闖蕩的年輕人、兩把黃花梨透雕玫瑰椅……

  種種巧合,說他們不是同一個故事裡的人恐怕也沒人相信。

  在爺爺的故事裡,他的木匠朋友是個又干又瘦的醜八怪,大家都叫他“小山”,他從認識他起就跟著大家這麼叫。

  在華老先生的故事裡,他的知識分子朋友是個臉色很臭的醜八怪,大家都叫他“阿年”,他也是。

  兩人最落魄時曾擠在同一間小屋子裡住了好幾個月,冷麵孔的阿年偶爾會在碰壁後頹喪,鬱郁不得志時小山會笑著開解他,哪怕他也四處碰壁,小山有段時間幾乎被人騙走身上全部的錢財,自身也不寬裕的阿年分了自己的一半給他,冷著臉教訓他別傻到誰都信。

  後來,阿年在一位萬元戶那裡得了個契機出了國門,小山則繼續留在香港。

  但沒過多久,小山就接到了妻子打來的電話,說家裡失了火,孩子沒了……

  悲慟萬分的小山趕回家,他的妻子暫住在別人家裡,眼睛也哭得腫了,他想著,帶她離開了那座城市,到了逍城。

  他那個知識分子朋友說,逍城是個好地方,至少生活開銷不會像在香港那麼昂貴。

  他陪著妻子住在出租房內,立起張木匠招牌,從鄰里的小擺件小家具開始打起,到後來有了些積蓄,又和妻子生了個孩子,在逍城打了十多二十年家具,他倒真成了逍城鼎鼎有名的木匠——華山。

  華小山費盡周折才把中間那個小字改掉的。

  莊鶴年從華老先生兒子那裡聽來這件事,悄悄拿手絹抹了把老淚,努力臭著臉而不是哭喪著臉,對著視頻那端華山的遺照說:“行啊小山,兜里沒幾分錢還學著人家喝酒,身體喝出毛病了吧?”

  那邊的華山仍舊笑著,不回他,只比年輕時候常安慰他的小山多了數道皺紋。

  老人家看著看著,忽而深埋下頭,一雙蒼老的手掩在面上抖了抖肩,施鏡如也在旁邊抹了把淚,把胳膊伸到莊鶴年那裡:“老頭子,擦擦。”

  莊鶴年抱住妻子的胳膊,竟失態到像個小孩,嗚咽起來。

  莊曼儂見狀也抱過莊景伊的胳膊,默默垂淚。

  視頻那端,華家眾人沒有出聲,只是看著悲傷的老人,也感懷嘆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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