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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主好似十分在意……」

  「我粗略看了眼他的面孔,像是——」

  「像是誰?」

  遲疑一刻,低聲道:「盛源山莊的少莊主。」

  旁人皆驚呼:「盛源山莊?武林盟主不正是莊主!」

  「看來江湖中要有大變故。」

  於此同時,屋內。

  點上蠟燭,門窗緊閉。鍾奕拿剪刀剪開年輕人身上衣料,果不其然,見到胸口的紗布。先前約莫只是匆匆包紮,又在雨里淋了不知多久。鍾奕心一沉,面色如冰,為對方重新處理傷勢。又用熱水擦身,換上乾淨衣服……做完這些,天色將明。鍾奕半夜未睡,此刻也不覺得睏倦。他坐在床邊,看著昏睡的年輕人。

  他比對方年長十歲,從前見面,對方都是意氣風發的樣子,哪曾這般憔悴。

  鍾奕垂眼,手撫上對方面頰。依然很涼。

  他皺眉,喃喃自語:「得暖起來。」

  可他胸腹傷勢頗重,不能有太多觸碰。鍾奕思忖片刻,吩咐人點起冬日用的暖爐,塞進被中。

  往後幾天,年輕人的傷勢反反覆覆,又發過高燒。直到第七日,傷勢終於穩定,他也終於醒來。

  醒時,先見到床頭帷帳,然後是雕花、屋內的淺淡藥箱。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像是難以置信,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然後側過頭,見到有人坐在桌邊,手上拿了一卷書。

  他終於響起什麼,輕輕叫了聲:「鍾奕。」

  鍾奕轉頭看他。見人醒了,他平日古井無波的面上浮起一點難得的喜色,可轉瞬即逝。

  待走到床邊,仍是那副平靜從容的樣子,問:「醒了?覺得如何。」

  年輕人微微皺眉,說:「咳。」

  鍾奕便倒茶給他,見年輕人蒼白、乾燥的唇一點點染上潤色。

  隨後放下杯子,遲疑一下,對鍾奕說:「我是……睡了幾日?」

  鍾奕淡淡道:「七日。」

  他便低聲道:「難怪這樣餓。」

  鍾奕:「……」有些無奈,聲音都不自覺地和軟了些,「煮了粥,待會兒就有人端來。」

  床上的人看著他,說:「你坐。」

  鍾奕不動,床上人道:「這樣抬頭看你,好累。」

  鍾奕頓了頓,到底還是坐下。

  他垂眼,看著床上青年,終於問出核心要點:「池少俠。」

  鍾奕說:「這些天,你雖未醒,但外面的消息愈來愈多,竟也傳入青谷。」

  年輕人睫毛顫了顫,在鍾奕眼裡,很像是秋日裡青谷中那些疲憊的、停在枝間不願動彈的蝴蝶。仿佛一抬手,就能被抓住。

  他問鍾奕:「有什麼消息?」

  「說,池少俠你奪了家傳劍法,隨後失蹤。」

  「還說,池少俠擊傷老莊主,老莊主而今仍在床上躺著,生死不知。」

  「再有——」

  「咳、咳咳……」年輕人忽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臉色蒼白,此刻帶了些病態的紅。鍾奕皺眉,拉開被子,迅速點了對方幾個穴道。年輕人仍顯得痛苦,可身體安穩下來。只是先前咳嗽,讓他眼梢多了點濕跡。

  太可憐、太脆弱。

  也太讓人惱怒。

  「池珺,」鍾奕低頭看他,省去所有繁文縟節,問:「到底怎麼回事?」

  他又重複,問:「是誰傷了你?」

  池珺低聲說:「是我父親。」

  他說:「爺爺說,下月初八,武林大會,他便要卸任,金盆洗手。隨後卻提到,要把盛源山莊交付於我……我父親勃然大怒,提出與我比劍。我應下,卻在夜裡受襲。」

  沉默片刻,又道:「我只知他厭我,卻以為爺爺仍在,他總要有所顧慮。可他是真的想要殺我。」

  鍾奕說:「所以,你直接來了青谷?」

  池珺道:「那夜,我且戰且走,一路被追殺至此,終於甩脫身後殺手……」

  鍾奕:「你想要找我求助。」

  池珺靜了半晌,問:「你會幫我嗎?」

  鍾奕不置可否。

  池珺:「我知道,青谷慣來不插手武林中事,只作壁上觀。」

  鍾奕:「這可不是什麼好詞。」

  池珺:「你還與我玩笑……」勉強彎唇,「你能救我,我已經頗為驚喜,不會奢求太多。」

  鍾奕看他。從前相識,池珺也很愛笑,臉頰上有梨渦,笑起來的時候,鍾奕只覺得甜,看了便心情愉悅。只是他不會直接表現。

  如今再笑,梨渦還在,卻都成了難言的苦。

  他說:「你很委屈嗎?」

  池珺一怔,道:「沒有。」

  鍾奕:「你可以委屈。」

  池珺無奈:「真的沒有。說到底,不過是我輕敵。」

  鍾奕:「下月初八,你趕不及。」

  池珺:「我的傷,多久能好?」

  鍾奕:「要好,很簡單。可你來的路上,一路淋雨,風寒入骨,恐怕傷及心肺。半年之內,不能過勞。」停一停,「換言之,半年內,不能動劍。」

  池珺怔住。鍾奕看他,總覺得此時此刻,池珺像是失落、難過。這樣的情緒相加,顯露在面孔上。

  鍾奕便想:我不喜歡他這樣。

  而池珺開口,又問一遍:「你能幫我嗎?」

  像是一樣的話,卻換了一個字,也換了態度。從詢問,變成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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