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該去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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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謹莜低下頭,看到了半垂下來的腰帶,上面的金線繡著的是兩朵睡蓮,她的手顫抖地握住了腰帶,就像是握住了最後的希望,如果她就吊在這裡,不會有人阻止,她也可以解脫了。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仿佛已經感覺到了死亡襲來的滋味兒,不知為什麼這種感覺特別的而熟悉,讓自己騰空,雙腳離地,拼命地掙扎,等待著痛苦結束,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為什麼老天要讓她活著,奪走她的一切。

  「放我出去……」徐正元忽然喊起來,「讓我出去。」

  徐謹莜打了個冷戰,她不想死,她想要出去,沒有人知道三娘的事,或許他們會看在她進宮侍奉過皇上的份上放了她。

  她是侍奉過皇上的人。

  她是侍御,就算品級再低也曾是主子。

  獄卒終於將徐老夫人的屍體拖了出去,徐正元的喊叫聲越來越輕。

  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徐謹莜感覺到身體愈發的衰弱,在黑暗裡那一雙雙眼睛靜靜地等待著,等到她沒有了力氣,它們就會像啃噬徐老夫人一般,跳到她的身上。

  「走啊,快走了!金人要來了。」

  忽然有人喊叫起來。

  「金人在哪裡?」

  「我們打了敗仗,皇上都已經逃了,一會兒金人就要攻破京城,不想死就快逃吧。」

  金人來了,三娘他們打過來了,徐謹莜一臉的茫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放我們出去……」大牢里也開始躁動起來,「將我們放出去。」

  仿佛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危險的來臨,騷亂讓人更加的恐慌,連皇上都逃走了,他們是手無寸鐵的囚犯,留在這裡只會是死路一條。

  獄卒如同喪家之犬般地向外逃竄,只留下一群不停喊叫的囚犯。

  「快跑啊!」

  不知是誰先從大牢里脫身而出,然後將所有的牢門逐一打開,人流向外涌去,徐謹莜也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

  四周混亂不堪,空氣里滿是血腥的味道,本來繁華的街道已經一片狼藉。

  打仗了。

  徐謹莜睜大眼睛,這是真的打仗了。

  鎮江和太原打仗的時候她只是聽說,從來沒有想過到底是什麼模樣,現在這一切就在眼前。即便從大牢里逃脫,卻像陷入另一個牢籠之中。

  「金人,金人追來了……」

  滿身是血的兵士攙扶著向前逃竄。

  犯人們喊起來:「朝廷真的輸了,我們要怎麼辦?」

  從大牢里出來的人都想要回家,可是如今家又在哪裡?

  徐謹莜也愣住了,她要怎麼辦?徐家沒有了,金人即將到來,那個曾幫助三娘傳話的人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即便她告訴金人她認識三娘,又有誰會相信。

  所有人沒有目的地向前跑去。

  馬蹄聲傳來。

  幾個大齊士兵立即被馬上的人砍倒在地。

  那是金人,一臉兇悍,嗜血般的金人。

  越來越多的金人出現在眾人眼前。

  所有人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拼命地向前跑著躲藏。

  慘叫聲不絕於耳。

  朝廷的兵馬不再抵抗,金人就如入無人之境,他們手下的都將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都會死,也包括她。

  寧王攻進城不會屠城,慶王奪了皇位也不會屠城,因為他們都是齊人,他們是大齊的子民。

  如今來的卻是金人,金人不會在意齊人的性命。

  幾輛馬車出現在大街上,護送馬車的禁衛軍阻攔著金人,讓馬車突出重圍。

  徐謹莜看到了跟在馬車後面的人,這些人的模樣很特別。

  是內侍。

  這車是從宮中出來的,車上必然是宮裡的主子們。

  徐謹莜很想要追過去,卻被人扯了一把:「還愣著做什麼快這邊逃。」

  幾個禁衛呼喊著眾人。

  箭從周圍射過來,但是大家已經顧不上這些,繼續向前奔跑。

  「那邊,也有金人。」

  眾人停住了腳步。

  「金人將京城包圍了。」

  他們已經無處可逃,只有等待著被金人找到。有人開始哭出聲,有人藏在角落裡說什麼也不肯再走一步。

  逃是死,藏著也可能是死,禁軍臉上也滿是頹敗的神情,朝廷放棄了京城,戰事不會再有轉機。

  金人的號角聲吹起,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等待著死亡。

  一片死寂過後,破空的聲響從頭頂和周圍傳來,那號角聲頓時被打斷。

  「怎麼回事?」

  禁軍向周圍看去。

  兵士手捧著羽箭奔跑過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是……是……神臂弓……慶王,慶王的兵馬來了。」

  皇上兵敗逃走,慶王卻迎了上來,意外的轉機讓所有人眼睛中露出了希望,在這時候沒人會在意慶王是亂臣賊子,起兵謀逆的人。

  角落裡的徐謹莜也不禁一時歡喜,京城有救了,金人也許不能再攻進城來,可是立即地笑容從她臉上消失。

  裴杞堂,顧琅華,一樣不會饒過她,不管誰贏,她都不會有個好結果。

  「趁著這時候,我們走吧。」

  眼見禁軍就要離開,徐謹莜提起裙子,追了上去。

  她不要留在這裡等死,她也要走,不管去哪裡,她都不能落在顧琅華手中。

  「帶我們出城去吧!」徐謹莜低聲哀求,「官爺們,讓我們也出去……」

  禁軍皺起眉頭思量,終於點頭:「總歸都是齊人,帶他們一起走吧!」

  徐謹莜心中頓時歡喜。

  「咦,是她!」

  一個聲音響起來,「這不是大牢里管著的那位侍御娘娘嗎?」

  有人知道她。

  徐謹莜抬起眼睛向那人看過去。

  「對,就是她,她怎麼逃出來了。」

  「是位娘娘?」禁軍問過去。

  「沒錯,是我每日給這位娘娘送飯食。」

  徐謹莜在禁軍眼睛裡看到複雜的神情,她心中頓時發慌,她罪不至死,她的嘴唇不停地顫抖。

  徐謹莜慌亂地解釋:「我是被冤枉的,那些事與我無關,皇上一定也清楚,所以……沒有懲辦我……」

  聽得這話,禁軍緊繃的嘴角一動,露出了幾分尊敬的神情。

  徐謹莜心中一喜,她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終於有人因為她的身份而動容,禁衛八成會護送她出京,脫離危險之後,她就可以……

  剛剛想到這裡,撕裂的疼痛忽然從她肚腹上傳來,緊接著是暖暖的感覺,從身體裡湧出來,沿著她的衣裙落在她的鞋面上。

  徐謹莜低下頭看到了一柄鋼刀穿透了她的身體,她眼睛中是難以置信的目光。她應該已經安全了,明明已經……

  禁衛握著刀柄,搖了搖頭:「皇上有令,除了趙氏等人隨駕離京之外,其餘的娘娘皆賜自盡。」

  「您是娘娘,也算為了大齊的尊嚴,只能怪金人攻入京城……」

  禁衛手上施力轉動了刀柄。

  徐謹莜感覺到皮肉被生生割離的疼痛。爭了那麼久,用盡全力,最終的結果卻是親手將自己的命葬送。

  這一步步,從三娘到入宮,都是為自己的死在鋪路。

  她怎麼能想到,腥臭的血拼命地湧出來,禁衛已經帶著人向前逃去。

  徐謹莜沒有了力氣腳一軟,倒在了地上,疼痛迫使她睜大了眼睛,生命一點點地流逝,比自縊更痛苦的死亡,慢慢向她襲來。

  這一生,她該去恨誰。

  ………………………………………………………………………………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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