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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遺憾的是,這些我所熟知的生活風景,現在卻難以欣賞到。事故的後遺症令我的身體,尤其是雙腳難以行動。恢復意識後,身體其他部位。如雙手、頭部、驅乾等尚能輕微活動,但下半身卻無法動彈。所以我躺在床上無法翻身,更別說是起身了。

  不僅如此,在恢復意識一天後,各式各樣的疼痛:骨裂產生的疼痛、身體撞傷的疼痛、皮膚外傷的疼痛相繼而來。除了這些疼痛之外,還有一種當時我不太明白的劇痛煎熬著我,就是在腰背大量形成的褥瘡。說起來,我甦醒後覺得自己還活著,還要拜褥瘡的劇痛所賜呢。這種褥瘡是長時間在床上昏睡時形成的,只要稍一轉動身體,劇痛便鑽心而來。像我這樣的男人也會痛得忍不住要流出眼淚,只能像時鐘的分針般慢慢移動。當然,暫時也不可能躺在床上看書了。我請香織小姐在我的頸後和腰下插入軟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接下來令我煩惱的,是在女人面前不能不感到臉紅的體臭。由於長時間昏睡,我的身體好像變成一塊腐敗的內干。

  香織小姐笑著對我說:“你無法洗澡,我只能用毛巾幫你擦身體。”我聽了滿臉通紅。想到香織小姐脫光我的衣服替我擦身體,就羞愧得想哭。我的裸體一定被她看過好多遍了。

  由於無法擦到背部,難免留下污垢,所以發出討厭的臭味,使我在香織小姐面前羞愧得抬不起頭來。每當她把軟枕插入我的背後時。一定會聞到我的臭味,但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或許是不想讓我難堪吧。天氣變暖,容易出汗,使我備覺辛苦。

  由交通事故所造成的外傷,其實在我恢復意識時大多已經痊癒。雖然不能說是重傷,但傷痕累累的身體在短短二十天的昏睡期間得以恢復,可說是一個奇蹟,或許是我還年輕的緣故吧。所以,外傷引起的痛楚並沒有什麼感覺,長時間失去意識看來也有好處。但褥瘡的劇痛、長期臥床的僵化,再加上骨裂的疼痛,讓我痛不欲生。

  前面記載的是我在恢復記憶後想起的生活環境。很快地,我也想起自己是如何陷入這種終日躺在床上的困境的,這是比疼痛還要嚴重的打擊。

  記得那天是四月二日,正是櫻花盛開的春日。早上的雨停了,太陽從雲層里露出臉來,看起來是個天氣不錯的日子。午飯後,我為了散心,走出公寓大樓。越過國道,在海邊的柏油路上溜達,觀看海上玩衝浪運動的男孩,接著又轉回大樓的方向。轉到大樓後面,穿過江之電鐵路,到山裡散步。

  與幾名抱著衝浪板,步伐匆匆的年輕人擦肩而過,我遇見一位住在附近的老太太。在山裡晃了一會兒,我回到公寓大樓前,此時,突然見到遠方的江之島和聳立在島上的鐵塔。江之島雖然不太遠,卻好幾年沒有上島登塔了,於是我起了開車去島上看看的念頭。有了這個想法,我便匆匆上樓拿了汽車鑰匙,然後到停車場發動車子,沿著海邊國道前往江之島。

  午後的國道照例是嚴重堵塞,花了將近一小時的行車時間才到達江之島渡船碼頭,此時差不多快黃昏了。我踏上江之島,在島上優哉地轉了一圈,又跑到鐵塔下。太陽已完全下山,看來沒有時間登上鐵塔了,於是不得不折回。

  路邊拉客的大嬸熱情地招呼我到店內用餐,但我並不會去,因為我期待香織小姐晚上到我公寓來。通常三天中有二天,香織小姐會親手為我做萊。她跟父親住在一起,由於他們的住處離這裡僅十分鐘車程,所以晚餐多半是香織小姐送來,如果她不來,一定會先打電話給我。如今我已沒有朋友了,所以只要電話鈴響,就一定是香織小姐打來的。

  當車子開到一個緩和的轉角處時,對向車道突然衝來一個冒著橙色火星的物體,我一時間判斷不出是什麼東西,但出於閃避的本能,便慌慌張張地大幅轉動方向盤。沒多久,當我明白髮出巨響、在路面上滑行的物體是倒地的機車時,我的車子已經衝到反方向的車道上去了。我的眼前出現了重型貨車的車頭,接下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不過我的耳中隱約聽到巨大的剎車聲,然後是某人的喊叫,稍後還能依稀聽見救護車的警笛聲。但現在仔細想來,這樣的情景是任何出了交通事故的人都能想泉得到的,所以對於馬上失去知覺的我來說。或許都只是事後的想像罷了。

  然後,我進入長時間的昏睡狀態。等我甦醒過來,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潔白的天花板,然後是床邊香織小姐的頭髮。我書桌的鐵椅被放到了床邊,而她就坐在椅子上織毛衣。或許是她剛站起來要去廁所的時候,我的眼睛就睜開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當她往床邊瞄過來時,正好與我的視線相交。但在此時,我根本記不起眼前的這個人是誰,說得更確切些,與其說分不清是誰,不如說連是人還是動物也分不清。當然,我也不明白自己是誰。香織小姐盯著我的臉,連珠炮似的問道:“你醒啦?沒事了嗎?知道我是誰嗎?想喝水嗎?”可是我的記憶尚未恢復,只能聽見卻不能回答。但我還記得香織小姐那時的表情,她眉頭緊鎖。露出擔心、憂慮的神色看著我的臉。

  我當然一點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甚至還感覺不到褥瘡與關節、肌肉等的疼痛,腦子與視野均處於朦朧狀態,即使恢復意識之後,幾小時內也無法開口。看來香織小姐眼裡,我一定很像木乃伊吧。我的喉嚨幹得厲害,口中完全沒有唾液,自然說不出話來。不,不如說根本不明白說話的意義。差不多有幾小時的時間,我一直怔怔地盯著天花板。

  香織小姐走到房間一角打電話去了。當然這也是如今做出的判斷,當時只是迷迷糊糊地覺得她做什麼事去了。但可以肯定她那時一定是打電話給醫生或父親了。因為之後她將話筒貼在我的耳邊,耳中隱約傳來男人的聲音。至於這男人說些什麼,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從第二天起,我就開始與疼痛搏鬥,那鑽心的疼痛真難以忍受,但我還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足足有五天時間,我只是個活著,但連動植物也分不清的白痴“生物”。我不會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在這期間,我痛了就喊。餓了也喊,覺得難受還是喊,因為失去了語言能力和自尊心,唯一的表達方式就是喊了。

  這種身體上的痛楚和難受持續到第五天,香織小姐發現我的精神終於回復到嬰兒的程度。由於受到交通事故的衝擊和長時間的昏睡,我失去了成年男子的自我感覺與語言文字能力。

  此後,香織小姐成了我的媽媽,在接下來的三個星期里。她每天教導我讀書寫字。

  她買了好多圖畫書讓我閱讀,內容由淺至深,這些書在發生事故前是我曾經讀過的,所以我很快就記住了文字。掌握了文字很快就能寫文章,效果非常好,讀寫能力迅速提升。僅僅三周,我的智力便跳躍式地從零歲提升至五歲、十歲、十八歲。在這期間。香織小姐要我每天看三小時電視,說這是醫生硬性規定的,看的全是NHK的教育節目。最初看的是以幼兒為受眾的節目,然後依次是低年級小學生、高年級小學生、國中學生、高中學生的電視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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