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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王奈緩緩地點頭。“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尊重母親的遺願,不結婚,不生孩子。”“那是你的自由。”御手洗說。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晚風送爽,令人心曠神怡。我把裝著長靴和破爛牛仔褲的背包挎在肩上。

  向著黑暗坡的方向走,我無意中想起了森真理子,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玲王奈看來是不能結婚了,那麼森真理子呢?御手洗的判斷是她雖然急於結婚,但總是念念不忘死去的藤並卓,所以很難有一個順利的婚姻。女性的內心,真是個謎。

  穿過藤棚商業街,前面就是黑暗坡和戶部車站的交叉路口。曾幾何時,我們跟著照夫和藤並讓向右上了黑暗坡,而森真理子則一個人前往戶部車站,我們就是在這裡分別的。

  雖然玲王奈想用車把我們送回馬車道,但是御手洗表示我們願意散散步。道別時,玲王奈從包里拿出一個大學用的筆記本交給了御手洗。“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如果你們還有什麼疑問,這個可以提供答案。”

  “我們可以讀嗎?”

  “請二位一定仔細讀。但是有一點,如果要寫成文章發表,請等到三年以後。三年時間,我的工作和事業能有一個比較大的發展,會進人穩定期。”

  “明白了,我和石岡君保證尊重你的要求。”御手洗說。“我們當然會保密。”

  我也說道。

  “好,多謝關照!二位對我的幫助,我沒齒難忘。”玲王奈說著,和御手洗握手,接著又同我握手。這是女性美麗纖細的手,我心裡忽然產生了一個疑問。在藤並家失火的夜晚,玲王奈曾經失常,發出像小孩子一樣的哭泣聲,非要下樓到大楠樹那裡去,那時她被鬼魂附體了嗎?到底怎麼回事呢?

  夜晚的黑暗坡,不枉它的聲名,果然漆黑一片。路燈稀疏,行人則蹤跡全無。獅子堂也上了門板,靜悄悄的。

  玲王奈邁著優雅的腳步,一個人上了黑暗坡。在我看來,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我們站在坡下目送她走後才繼續前行。“御手洗先生!”背後遠遠地傳來了玲王奈的聲音,我們止住了腳步,“我對你決不死心!”站在坡道上,她大聲宣告,接著迅速轉身,向坡上跑遠了。

  我不知道御手洗是什麼神情。當時沒有月亮,天空繁星點點。

  藤並八千代的手記主要講述了自己和前夫詹姆斯·培恩的故事。培恩在蘇格蘭的經歷也多有涉及,這是八千代以培恩日常的言行作參考,加上自己的推測寫成的,因為培恩不太可能親口對日本妻子講述自己在蘇格蘭殺死克拉拉的經過。培恩這些經歷雖然是八千代的想像和推測,卻和事實驚人地相似。

  這篇手記還詳細地介紹了八千代是怎樣殺死培恩,並在前夫的書房裡開始了孤獨的生活。文章對大楠樹也有豐富的介紹,她那一輩人對大楠樹的敬畏心理表現無遺。僅從這篇手記就可以看出,藤並八千代有當作家的才能。

  按照八千代的計劃,如果把和前夫生的三個孩子都順利殺掉的話,她將和這篇手記一起永遠地消失。可是,在她從病房裡出來去殺讓的那個夜晚,八千代預感到了自己此去凶多吉少,於是就把這個本子封好,存放在多年的朋友―藤棚綜合醫院院長―那裡。如果自己死了,那麼玲王奈就會繼續活下去。為了把絕育的意義準確地傳達給她,八千代委託院長將手記本原封不動地轉交給玲王奈。當然,如果自己可以活下來,八千代將索回手記。可是,在八千代死後,老院長不知為什麼並沒有立即把手記轉交給玲王奈,而是在自己手裡放了一年半。直到年事已高的老院長病危之際,他才把手記拿出來交給玲王奈。

  我的判斷是,老院長閱讀了手記,感到事態嚴重,於是對以前的承諾發生了動搖,對是否完成八干代的遺志猶豫起來。最後老院長終於下定決心,把手記給了玲王奈,於是本子就落到了我手裡。我把手記一點一點地斟選刪改,充實在我前面的小說內容里。當事人的文章毫無疑問比我的小說更能準確地反映已經發生的事實,並且我認為,她的手記能夠增加故事的戲劇性。

  我將在下面把藤並八千代的手記如實地介紹出來,我想這件事情終於要結束了。

  這篇手記是八千代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書寫的。尤其是最後的一頁,她在彌留的狀態下。在不讓別人發現的情況下,用幾乎不能動的手歪歪扭扭地寫下了難以辨認的文字。儘管如此,她仍然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書寫不輟,真是令人不勝啼噓。

  尾聲·手記

  我想清清楚楚地談論一下我的人生。究竟是哪些經歷導致我始終無法擺脫黑暗坡上大楠樹的支配呢?如果李無巨細地全都講出來,太過冗長,不免無聊。所以我儘可能地把要說的內容加以整理,擇其精要而述。

  我出生於橫須賀近郊一個相當富裕的商人家庭,是獨生女。橫須賀一帶是山海相連的地方,絕不缺乏遊玩的場地。如果是男孩子的話,童年時代肯定會非常快樂。父親是個生活放縱的人,但我還是小孩子,並不了解父親的個人狀況,只覺得他和藹可親。

  父親非常喜好女色,但相對於身穿和服的日本傳統女性,他對時髦的西方女性更感興趣。因此他很早就讓我接受李斯特和蕭邦的音樂薰陶,教我演奏鋼琴和小提琴。到了合適的年齡,他又送我進入橫濱的教會女校去學習。這所學校三分之一的老師都是外國人,但是我入學後不久,大部分的外國教師都回國了。

  這段時光是我人生中最繁花似錦的時代,對父親沒有絲毫不滿。他就是要讓我無拘無束地生活,要把我培養成他所憧憬的受西方教育的現代派女性,這就是父親對我的最高要求。等我到了適婚年齡,他就招一個上門女婿來繼承自己的家業。

  在教會女校的時代,我告別雙親,到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寄宿。這個寄宿地點,就是坐落在黑暗坡上的洋樓。現在看來,這只能說是因緣使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當時在洋樓里居住的日本人就是玻璃工廠的老闆,名叫太田。那時候,像橫濱這樣有很多外國人的地方還很少,崇洋媚外的父親就向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太田老闆提出,請求讓我寄宿在他家。太田老闆慨然允諾我寄宿在洋樓里。

  但是日常生活中,我與太田一家相處並不融洽。太田老闆似乎在其他地方另有情人,不怎麼回來。而太田夫人以為我知道了他家的內情,對我態度冷漠,總是雞蛋裡挑骨頭。我很想離開這裡,另外找地方寄宿,無奈戰前困難,很難找到合適的人家。並且父親的生意也要靠太田老闆關照,我甩手一走,恐怕對父親會有不利影響。

  於是我總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三樓,或讀書,或彈奏風琴。彈琴有特定的時間,那之後就是看書。雖然我很想看電影或者看戲,但是太田夫人絕不允許我外出。還有,就算我買來小說,她一旦發現就會強行沒收。如果我從學校回來晚了,她一定打電話到學校去詢問。就這樣,太田夫人漸漸開始以限制我的行動自由為樂。到了昭和十六年,社會風氣出現了奇怪的變化,在學校和街頭巷尾經常出現吵架與鬥毆的場面。太田夫人雖然沒有來找麻煩,但也很幕慶。這個人就是這樣,和自己丈夫關係不好,就遷怒於我這個寄宿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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