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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吃了一驚,猛地回過頭去。
那是一個工人模樣的人,就坐在佳子身後的位子上,長相可以說是醜陋無比。身上被雨淋得濕透,頭髮蓬亂。年齡在五十歲上下,鬍子楂很濃,皮膚粗糙,厚厚的嘴唇歪歪扭扭的,臉上堆著令人討厭的狎昵的笑容。穿一件白色的前襟帶藍條紋的襯衫,襯衫只有三個扣子,而且一個都沒扣,露出混雜著白毛的胸毛。
不敢說誰見了都會感到厭惡吧,至少佳子見了這種人就噁心。拍肩膀的方式也叫人感到不快,說是拍吧,卻好像是在撫摸。
“你是甲斐先生的太太吧?”工人模樣的男人開口說話了。
佳子警覺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甲斐太太,不會錯吧?”男人又問。
“你是誰?”
“至於我是誰嘛,你就不用關心了。”男人用一種奇妙的方式回答說,“倒是你自己,還是提防著點兒好。”
“你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我是說你先生,你得提防著點兒,不好好管理的話……”
“什麼?”佳子對男人這種迂迴的說話方式非常反感,“你到底什麼意思?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你是誰?”
“你不用問我是誰。我告訴你呀,你先生背著你在外邊到處借錢,你要是不提防著點兒,將來你就得替他還錢,恐怕一輩子你都還不上啊!”
“借錢?”
“你看你看,你還不知道吧?”
佳子不說話了。
“提防著點兒吧!”
“我丈夫,他借了很多錢?”
“是啊,搞不好你就得賣身還錢!”
佳子聽了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問道:“是跟公司里的人借的嗎?我丈夫是個公司職員。”
“我說這位太太,你以為你丈夫還在公司上班哪?”
“什麼?”佳子做夢也沒想到丈夫已經不工作了,“你的意思是說,我丈夫辭職了?”
“是啊,早就辭職了,不信你回家問問他。”
佳子的心臟狂跳起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她默默地站起來,朝收款台走去。男人沒再說什麼,但佳子感到那個可惡的男人一直在盯著她。
推開咖啡館的門一看,雨還在下。雖然下得小點兒了,不打傘還是走不了。佳子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一邊留意腳下,一邊往家跑。她討厭被那個男人看著,故意朝著跟咖啡館窗戶相反的方向跑,繞遠就繞遠吧。
回到公寓的時候,渾身上下都被淋透了,雨水啪嗒啪嗒地滴在樓道的地板上。
家門口站著一個戴著墨鏡的又高又瘦的男人。佳子一直低著頭,到了家門口才注意到有人,嚇得她差點兒尖叫起來,緊接著從心底湧上來一種不快感,她不想被男人看到自己淋濕的身子。
“甲斐的老婆吧?”戴墨鏡的男人說話聲音低沉,帶著威脅的口氣。
佳子點了點頭。
“你丈夫呢?”
“還沒回來。”
“等他回來你就告訴他,阿佐田來過了。”男人說完一側身,從佳子身邊走過,到電梯間那邊等電梯去了。
佳子把鑰匙插進鎖孔,一邊開門一邊扭頭看著那個叫阿佐田的男人的背影。一道閃電划過,樓道里泛起藍光。
原以為是一場暴雨,很快就會停的,可是直到丈夫留廣回來,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佳子沒心思做飯。丈夫留廣呢,跟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看電視。不到七點就回家了,好像是專門趕回來看七點開始的棒球比賽的現場直播。
留廣一邊看電視一邊喝啤酒,佳子端來一盤下酒菜放在茶几上,不聲不響地回廚房繼續做飯。
佳子跟留廣是經人介紹認識後結婚的。當時佳子是一家公司的白領,頂頭上司給她介紹了這門親事。
留廣的老家在長野縣,佳子曾經三次去長野看望留廣的父母。當時,頂頭上司天天對佳子說,留廣是獨生子,人也老實本分。佳子自己也這樣認為。誰知道……
吃飯的時候留廣也一直盯著電視看,隨著比賽的進行,在那裡亦喜亦憂。吃完飯,他悠然自得地點上一支煙抽起來。
這時,佳子再也忍不住了:“喂,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留廣把臉轉向老婆。
留廣看上去有些憔悴,是因為鬍子楂太長了嗎?不,留廣確實瘦了。以前面頰和腮幫子上的肉挺多的,現在顯得少了不說,被曬得黑黑的臉上也寫滿了疲倦。
“你聽著,我有話問你。”佳子決心已定,非問個明白不可。她覺得這時候自己的眼神一定很可怕。
“什麼事?”丈夫的臉上露出些許笑容。
“聽說你把公司的工作給辭了,是真的嗎?”
丈夫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了。
佳子見狀身上一陣發冷:果然是辭職了。
“你聽誰說的?”丈夫用一種冷靜口氣反問道。
佳子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嘴唇不知不覺地顫抖起來,眼睛裡噙滿了淚水,看不清丈夫的臉了。她不願意被丈夫看見,趕緊把眼淚擦了。我這個做妻子的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啊?在丈夫眼裡簡直一錢不值!丈夫把公司的工作給辭了,如果不是別人告訴我,我還蒙在鼓裡。什麼是夫妻?難道就是丈夫把錢拿回家,妻子滿懷感激之情接過來用這筆錢生活嗎?女人跟男人結婚,僅僅是一種活下去的手段嗎?她想到這裡更是悲從中來,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