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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驚慌失措,掄起鏟子砍下去,那村民死在祭祀坑中已久,屍身近乎枯朽,前臂竟被鏟刃揮為兩截,斷手兀自抓住我不放,我急忙用力甩腿,將乾屍的斷手踢下石樑,再看小腿上已被死人指甲抓掉了一塊皮肉,鮮血淋漓。

  斷手村民的死屍口中發出怪響,又伸出另一隻手抓過來,旁邊的厚臉皮出手更快,倒轉了槍托用力砸下去,但聽“噗”地一聲,當場把那死人的腦袋砸開了花,沒有血肉迸濺,卻見一團血霧從腔子裡冒出,落在旁邊的另一個村民屍身上,那死屍咕噥了兩聲,便從地上挺身而起。

  厚臉皮不等那死屍起身,端起槍來摳下扳機,一槍轟掉了對方的腦袋。

  那村民的死屍晃了一晃,撲在地上就此不動,忽然一縷血霧從屍身中升起,落了旁邊的乾屍身上。

  厚臉皮心中發慌,手忙腳亂地開了第二槍,槍彈打中了那個村民的胸口。

  那個村民的死屍被後坐力貫倒,卻恍如不覺,緊跟著爬起來,伸著兩手撲上前來。

  厚臉皮一摸口袋裡空空如也,方才意識到沒有彈藥了,只好拋下槍,抽出山鎬,對著那個村民當頭輪去,滿擬一鎬下去,定在對方頭上鑿個窟窿,怎知那挺屍而起的村民兩手前伸,正好抓住了鎬把,厚臉皮一鎬掄不下去,想奪又奪不回來。

  我見兩方僵持不下,當即搶上兩步,握住火把戳在那個村民的臉上。

  厚臉皮趁機奪下山鎬,當頭一鎬打去,鎬頭插進了那個村民的腦袋,它帶著山鎬退了幾步,仰面倒在地上,血霧又從被山鎬鑿穿的窟窿中冒出,瀰漫在半空不散,霧氣活蛇般分成一縷一縷,鑽進那些村民死屍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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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霧鑽進村民的屍身中,橫屍在地的死人紛紛起身,相繼湧上石樑,全是奔著田慕青而去。

  我心知這是儺婆的陰靈附在了死人身上,而死在祭祀坑中的村民成百上千,我們被堵在三面懸空的宰牲台上,如何抵擋得住?

  不等我再想,行屍已撲到近前,好在石樑地勢狹窄,我們拼命揮動火把,才勉強將那些村民擋住,可人力終有窮盡之時,怕也支撐不了多久,往後退只能跳下祭祀坑,那下頭黑咕隆咚,好像沒底的窟窿一般。

  要說這土窟既然稱為祭祀坑,而不是祭祀洞,那麼下邊該有實地才對,在儺教傳說中,黑狗吃月那一刻,祭祀坑會成為通往鬼方的大門,滅村那天夜裡沒能進行血祭,從此這道門關不上了,這其中讓人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宰牲台上有張開大口的人頭,仰面向上,鮮血滴落人頭口中,由此通到祭祀坑下,卻不知土窟盡頭是個什麼去處。

  我見被陰靈附身的村民怕火,而且死屍多已枯朽,行動遲緩,有意奪路逃出祭祀坑,到村子裡找處牆壁堅固的房屋,或許能擋住圍攻之勢。

  剛有這個念頭,一個讓火把擋在石樑上的村民,突然從口中吐出一縷血霧,屍身隨即撲倒在地,我只覺腥臭刺鼻,握在手中的火把險些被陰風吹滅,急忙側身避開,但那血霧圍著我們不散,看來想要附到活人身上,我和厚臉皮心中大駭,宰牲台懸在半空,躲閃之際稍有不慎,便會失足掉進祭祀坑裡,別管那下邊是什麼,摔也把人摔死了,眼下該當如何是好?

  此時忽聽田慕青說道:“快撿起儺教的樹皮面具戴上!”

  我聞言稍一愣神,立時想到狀如山魈的樹皮面具,繪以紅黑兩色,面目猙獰詭異,原本就是用於驅鬼除邪,再抬頭一看,那一縷縷的血霧,果然全是鑽進樹皮面具掉落的村民身上,遇到那些臉上有面具的村民死屍,卻只能繞過,我們三人急忙撿起掉落在地的儺面,罩到自己臉上,繼續揮動火把,將從石樑上蜂擁而來的村民擋住。

  我尋思用火把逼退圍上來的行屍,四個人可以由原路退出土窟,返回儺王殿,那座大殿是村中最堅固的建築,下邊還有地道,可進可退,至於往後的事,如今是理會不得了,我打定主意,剛要背起大煙碟兒,就聽身後發出一聲怪叫。

  我們三人只顧著用火把擋住從石樑上過來的村民,聽得這聲怪叫,都被嚇得一哆嗦,因為身後是懸空的宰牲台,雖然沒有村民的死屍,卻還有個大煙碟兒躺在那裡,三個人忙於招架,竟沒想到要給大煙碟兒帶上樹皮面具,我轉頭往後一看,只見大煙碟兒已經站起身來,口中咕噥有聲,臉色陰沉,五官僵硬,眼神空洞有如死人。

  大煙碟兒讓儺婆的陰靈附身,忽然張口瞪目,悽厲的怪叫聲中,五指戟張,伸手抓向田慕青。

  我站在原地看得呆了,聽到田慕青一聲驚呼,不敢怠慢,立即輪起鏟子往大煙碟兒頭上打去,可鏟子落到一半硬生生停住,我心知不管是誰,一旦身子讓儺婆陰靈占據,便會如行屍走肉般對人展開攻擊,不把腦袋打掉就不算完。

  可念及跟大煙碟兒的兄弟之情,朋友之義,我是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卻又不能看著田慕青送命,事出無奈,只好將大煙碟兒撲在地上,兩臂同時往外一分,擋住大煙碟兒掐向我脖頸的雙手,感覺對方那兩隻手像鐵箍似的力大無邊,身上的血氣更是腥不可聞。

  厚臉皮見我處境兇險,他要替我解圍,手握火把往大煙碟兒臉上戳來。

  我雖然明白大煙碟兒已被血霧變成行屍,卻也不能眼看著火把戳到他頭上,腰上使出全力,揪著大煙碟兒就地一滾。

  厚臉皮的火把落空,“托”地一聲,重重戳在地上,此時又有村民從石樑上衝來,他和田慕青急忙用火把阻擋,無暇再顧及身後的情況,急得大叫:“大煙碟兒已經沒了,你要還想活命,非下死手不可!”

  我被大煙碟兒掐住脖子,滾倒在宰牲台邊緣,感覺對方雙手越掐越緊,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已然支撐不住,此時命在頃刻,再不還手性命難保,可在剛才的混亂之中,鏟子火把全都掉在了地上,只好一手招架,一手去夠鏟子,可伸手一摸,身邊卻是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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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喉嚨被大煙碟兒死死扼住,再也掙脫不開,心中好一陣絕望,恍惚看大煙碟兒那張臉,變得和那些死掉的村民一樣僵硬扭曲,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想到黃佛爺一夥盜匪在地宮中遇到屍變的情形,烏木悶香棺中的女屍,也是陰靈不滅,盜匪們一摘掉女屍臉上的樹皮面具,立即屍起撲人,看來用樹皮製成的搜儺面具,不僅能夠克制蛇蟲,此外還可以鎮鬼伏屍。

  這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好比在滿天陰雲的漆黑夜晚,突然亮起一道閃電,我立即摘下自己的儺面,翻過去按到大煙碟兒臉上。

  大煙碟兒怪叫一聲,往後便倒,從宰牲台上翻身掉落土窟,我一把沒拽住他,看土窟下漆黑無底,人掉下去絕無聲息,我心頭一沉,明知當下不是難過的時候,仍抑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我咬了咬牙,撿起另外一個樹皮面具套在自己頭上,順手拿上火把,背上還沒斷氣的大煙碟兒,招呼那兩個人往土窟上邊走。

  厚臉皮見大煙碟兒已死,也是發起狠來,將石樑上的村民一個個推落下去,村民的死屍雖多,但一多半還帶著樹皮面具,餘下的也是屍身枯朽,即便讓血霧中的陰靈附身,行動也格外遲緩,祭祀坑土窟繞壁的道路十分狹窄,那些村民不能一擁而上。

  我感到有機會逃出土窟上方的大殿,也自生出一股勇力,三個人剛走過石樑,道路兩邊同時有被血霧附身的村民襲來。

  厚臉皮用火把猛地一戳,正中一個村民臉部,那村民怪叫聲中急往後縮,厚臉皮打紅了眼,火把去勢不減,將那村民的頭按在土窟壁上,一下戳了個對穿,死屍中冒出血霧,再也不動了,而火把前端重重頂在土牆上,發出“噹”的一聲悶響,卻似撞在銅牆鐵壁之上,火把折為兩段,我們三個人又驚又奇,祭祀坑分明是個長方形大土窟,四周沒有堅硬的三合夯土,怎麼會發出這樣的聲響?

  石樑一端是宰牲台,另一端與土窟相連,火把戳到的所在,有一大塊土牆向外凸起,上面覆蓋著泥土,我從土窟上下來的時候,只顧著找田慕青,沒留意這裡有什麼不對,此刻借著火光看過去,依稀有個龐然大物豎在那裡,顯然不是磚石,但時間久了,已被落灰泥塵掩埋,還沒等我回過神來,腳下的石板一震,發出斷裂之聲,原來那個物體出奇的重,嵌在土窟壁上的石板近乎崩塌,厚臉皮這一下,改變了受重點,那兩頭窄中間粗圓滾滾的鐵質物體,竟對著我們倒了下來。

  覆在它外面泥土落下,我們終於看出那是顆特大的航空炸彈,是從轟炸機上投下來的那種炸彈,生滿了鐵鏽,細部已不可辨認,看來是老式炸彈,我聽人說槍馬山一帶是古戰場,抗日戰爭和國共內戰期間,槍馬山附近打得也十分激烈,不時有老鄉在山上撿到舊彈殼,這應該是戰爭年代有顆炸彈從天而降,把殿頂砸穿了一個窟窿,彈頭朝下,尾翼在上,不偏不斜落進祭祀坑,不是日軍的就是美軍的,仙墩湖上常年有大霧籠罩,投彈投偏了並不意外,這顆大炸彈,少說有七八百斤,當年落地沒有爆炸,或因技術故障,如果趕上該死,也沒準一碰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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