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元敬被韃靼重兵圍困,奮戰兩天兩夜,最終沒能突圍,已經……已經……”小黑努力的斟酌著詞語,怎麼樣才能讓眼前的如初明白這個事實,哪知自己說到最後,再也說不下去……只剩下相對的四目,和洶湧的眼淚。

  話如重錘,字字千斤,狠狠地砸進心底,砸的如初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

  視野漸漸暗了下去,神情呆滯的如初,歪歪斜斜的倒下。一雙大手穩穩的扶住了下落的身軀,並攬入一個堅實的懷抱。嚴世藩猛然出現。

  (五)

  “爹……”嚴世藩跪在嚴嵩跟前,“懇請您同意孩兒將這一房妻妾全部遣返吧。”

  “啪”耳光脆響,嚴嵩看著膝下,氣的渾身顫抖。“你知不知道,你這一門門親事,牽涉到多少政治聯姻,如今讓你一言休個乾淨,你爹要在朝野上樹立多少政敵、你以後還想有安穩日子嗎?”

  “孩兒,心有所屬,不願再眠一花宿一柳。”

  “又是那個姓胡的女子,”嚴嵩一跳腳,甩開嚴世藩抱住膝蓋的雙手。“我現在就去讓你斷了這個念想。”

  “爹,你知道孩兒的脾氣,如初若有閃失,墳塋之旁,必將是世藩骸骨。”說罷,嘴角揚起一個彎彎弧。

  嚴嵩被這詭異的一笑嚇個不輕,只以為是兒子報了必死的心,才解脫般的微笑。

  語氣立刻軟了七分,伸手扶起嚴世藩:“姓胡的女子,不是說只要她愛上你,就肯嫁進我們嚴家嗎?我就再給你一個打動她的機會,休妻之事,不得再提。”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其實嚴世藩的微笑,只不過是想起了那日,他對如初所說,生不同寢,死同穴的言語(見第十五計,第五回)。

  於是有了嚴嵩雪地做戲,請出聖旨的一幕。

  聖旨一下,嚴世藩已然明白,這把殺人的刀,借到皇帝那邊去了。戚繼光必定凶多吉少,韃靼大軍想必早已私通好,那將會是一場怎樣殘酷的殺戮……

  戚繼光一死,胡如初未嫁,嚴世藩的機會也就來了。只要領進門的媳婦不是再婚,也不算辱沒嚴家聲名。嚴嵩這盤棋,背著天下人已經布好。

  打擊宿敵,嚴嵩心狠手辣,但卻不失為一個好父親。為了藩兒一個飄渺的機會,甘願冒著被嘉靖殺頭危險,心裡連一絲猶豫也沒有。

  聽到眼線回報如初前往河套,嚴世藩快馬加鞭飛馳而去。河套是殺場,戰爭從來都極為殘酷,難保那些殺紅了眼的韃子,不會兵臨城下,殃及池魚。

  天下可以沒有大明,可以沒有嘉靖,但不能沒有胡如初。

  從那時起,如初的一舉一動,都在他躬親的保護中;所以如初昏厥的一瞬間,他能迅速出現。

  (六)

  不理會旁人驚詫的眼神,星眸閃爍間,清喚如初幾聲,見她毫無反應,秀美的臉龐還掛著兩道溫亮的淚線。嚴世藩的心隨著胸口的起落,一下一下,溫柔的痛起來。

  仰面抱起如初,將頭枕到臂彎最柔軟的部分,沒有遲疑,輕柔的踏著腳下的土地,仿佛不忍驚了懷中人的恬睡。李成梁只得在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

  方向是如初暫住的慶善分號。

  手下早有人前往醫館,請到的必將是這城中最好的大夫。

  問診,切脈,施診,煎藥,整個分號的人都在忙碌。

  一刻,兩刻,三刻,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李成梁在門外焦躁的踱步。嚴世藩把如初抱進房間以後就沒有出來過。他是真小人,根本不覺得和一個未婚女人共處一室有絲毫不妥,更何況,這個女人是他散盡妻妾,忤逆長輩也想要娶過門的寶。

  溫熱的毛巾換了一次又一次,如初始終靠在那個沉穩的臂彎里,拭額暖手都是嚴小相爺親力親為,貼身的婢女只落得個端水跑腿的下等活兒。

  八重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以小姐這超女末期,正步入剩女時代的年紀,身邊怎麼就忽然冒出這麼些優質男人。這次更是把帥氣的蜂王也招來了。“這男人愛我們家小姐,只怕也愛的深呢。”

  (七)

  也只有這種情況,她才會和他有一點肌膚之親吧……嚴世藩兀自想著。平日裡活潑開朗的如初,一動不動的躺在懷中,像極了一隻寵溺的小動物,眉間楚楚的皺著,越發惹人憐愛。

  緊了緊臂膀,如初在肩窩中陷得更深,嚴小相爺的身體,如同一個暖袋,絲絲的向外透著暖熱,替她驅走空氣中最後的一點寒意。

  目光在臉頰上流連,最終停在長長的睫毛上。嚴世藩露於塵世的,僅有一目。但美目中凝結的愛,濃如實質。

  黎明破曉,如初依然昏睡,嚴世藩卻一夜未眠。放下她回房休息,他不想,也不干,於是動也不動的任她靠著。

  臨近正午時分,懷中人一陣顫動,身體痛苦的縮成一團,清秀的臉龐也變得扭曲。睫毛劇烈抖動,眼角隱隱溢出淚光,仿佛精神和身體都沉淪在地獄裡煎熬。

  “如初……如初……”耳畔響起急切的呼喚,將懷裡的人緊了又緊,喚了又喚,輕柔的聲音十分好聽。

  如初“哇”一聲噴出一口鮮紅的血,人也虛弱的醒來。噙在眼角多時的淚,刷拉一下流過腮邊,混著嘴角溢出的殘血,滴進嚴世藩眼中。

  淡紅色的晶瑩像一個長滿利刃的刺球,順著血液流向全身,割得他遍體鱗傷,痛不自已。

  嚴世藩恨不得能替她攬下所有的苦楚,如初這般讓他動心的女人,只要永遠的站在身後,遞給他一個如春水般柔情的笑,沐浴陽光。

  “帶我去見戚繼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揚起孱弱的臉龐,盯著那隻獨目。

  “走吧……”簡短的兩個字,沒有猶豫。

  馬車早已備下。

  枯黃的野糙,在雪後的寒風中瑟瑟的顫抖著,行營的幔帳已經換成哀婉的白色。營門外,白色的幔布一列列展開,灰色的圓木露在蓋不到的角落,簡易的擔架上,灰白的天空下,是為國捐軀的烈士們。

  這一仗,糙原上又多了些赤子的孤魂,他們孑然而逝的最後一瞥,沒有親人的啜泣,甚至不在祖國的疆土,只有蒼白的雪地和烈烈風的怒吼。

  蒼生已逝,孤魂無依。

  將軍的行帳已經騰空,行令用的文案臨時拼成一條,白布下的輪廓靜靜的躺著。

  綾布緩緩拉開,黝黑的髮髻,漂亮的眉毛,精巧的眼廓,高挺的鼻樑,倔強的雙唇;多少次夢中糾纏的臉,如此熟悉。

  如初動了……嚴世藩也動了……拉住如初,給了一個堅定的眼神,放下帳門的篷布,轉身出去了。僅10幾秒,轉身而回,手裡多了一個箱子。遞給如初後,默不作聲的退到一邊。

  箱子裡是鳳冠霞帔,紅燭女妝,還有小光的靈位。

  這世上,了解她,容忍她,心疼她的,永遠還有一個嚴世藩。

  彩衣加身,紅線千匝,喜燭垂淚,一人一物叩進天地,結為夫妻。

  將士們被嚴小相爺嚴令禁止靠近,驚世駭俗之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姑娘家名節終是要緊。

  幾天後,一輛馬車疾馳在天津衛的途中,一隊人馬遠遠的護送,若有出入朝堂的官員經過,肯定能認出,策馬當頭的,乃是權傾當朝的紅人,嚴世藩。

  葉落歸根,魂隕歸故。

  抵達天津時,也是深夜,慶善分號燈火通明,胡大海站在路口,焦急的等待著女兒的歸影;同樣徹夜不眠的,還有匆忙趕到天津的張居正和趙三紅。

  估摸著時辰,兩人來到分號,坐在大廳急等的還有剛從京師復命而來的李成梁。得知如初並沒有出現。

  枯等之下,張居正猛然一驚,對著夥伴大吼,我知道他們在哪裡,說罷頭也不回的一路狂奔。

  (八)

  夜,雪一片一片飄然而落,輕舞婆娑。

  在天地仿佛重歸混沌的遠方,兩道依偎的身影依稀可見,如雕塑般巍然靜默;身邊的雪已簌簌的蓋了一層。那被積雪掩蓋了臉龐的人,選擇了刻骨銘心的初見之地,擁著自己魂牽夢縈的愛人,就這樣靜靜的,輕輕的坐著,仿佛要看盡一生飄搖的冬雪。

  懷中的人,雙目輕合,若不是觸手傳來的冰冷,仿佛只是沉沉的睡著了。

  如初無數次溫柔的凝視著這張熟悉的面孔,好似這只是一次冗長的夢魘,夢醒的一刻,這俊美面容會重新變得鮮活。

  一個人影瘋了般沖了過來,栽倒在雪地里,十指深深嵌入這蒼茫的大地,失聲痛哭。

  隨後趕來的兩個人,怔怔的望著眼前的一切,默不作聲,長發遮住的眼眸,早已失了神采。

  晶瑩一滴一滴用眼角溢出,無聲無息,湮沒在飛舞的落雪中,只有風還在耳邊低聲的悲鳴。

  昔日俊逸的花王,已然凋謝。

  生死兩茫,在命運洶湧的翻滾中,愛情的誓言乃至生命力量,竟都變得如此渺茫。

  小光,終究棄她而去;帶著將她領入戚家的承諾,帶著對親人的愧疚,帶著對朋友的依戀,永永遠遠的去了……

  一絲晨光滲進死寂的黑暗,天地變得灰濛一片。

  ——小光,你知道夫妻的夫字怎麼寫嗎?

  ——不對,是天字頭上加一豎。

  ——因為夫在妻眼裡比天高出一截。

  ——答應我,你要平安回來。

  ——軍功赫赫是你的,而你是我的!

  )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人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