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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著頭,等著嚴不臣大發雷霆,哪想到半天沒有動靜,略一抬頭,就見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她驚叫一聲,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那隻手已經來到她的胸前。

  他要輕薄她!他要掐死她!他要搶她的玉!

  一瞬間,好幾種想法衝進了紅玉的腦海里。她下意識地回手去拉,但終究慢了一步,當嚴不臣抓住她掛在脖子上的玉墜時,她的手卻只剛好握在他的手上。

  肌膚接觸,紅玉感覺渾身一麻,一股熱力從他修長的手指一直傳到她心裡,燙得她慌忙鬆開,而嚴不臣卻沒有把玉墜扯下來,只是把它放在手心握著,像是很舒服似的輕嘆了口氣,然後又半躺下去,握著玉墜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他是舒服的斜靠著,紅玉若要保持平衡就難了,因為脖子上的玉墜被他握著,只得欠著身,雙手撐在塌上,以防倒在他身上。

  “只是故疾,並非受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手握玉墜,心情大好,嚴不臣突然輕聲開口,“九宮山上的匪徒本是別處來的難民的戰亂的流寇,我早就知道他們存在,但一直沒有計較,容他們在我眼皮底下做些非法營生,畢竟他們也是要吃口飯來活命。哪知道他們越做越大,開始殺人越貨,並招兵買馬,打算攻下我九宮城占地為王。哼,這就是自己找死了。”

  “全殺了嗎?”

  “留下了婦孺,讓她們去了。”他冷冷的,沒有一絲感情,但紅玉卻感受到了他的仁慈,有多少帶兵征戰的人還能顧及到婦孺呢!

  紅玉本是活潑多嘴的個性,嚴不臣這番話無意中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於是她開始問嚴不臣是如何在三天裡剿滅這股勢力強大的山匪的,據說這些人厲害得緊,連皇上都沒有辦法。可是嚴不臣卻不再說話了,紅玉說半天,他也只是“嗯”一聲。

  紅玉嘰嘰喳喳的說了一會兒,倦了,因為嚴不臣不肯鬆開玉墜,她也只好離他越來越近,最後竟然趴在他胸口慢慢睡著了。

  嚴不臣低頭看看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胸口的紅玉,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他不明白為什麼要笑,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刻感覺如此安寧溫柔,為什麼非要握著那玉墜才能化解他胸中難忍的絞痛一樣。

  他家世顯赫,自問文才武功、樣貌品格更是無人可比,簡直是天之驕子。或者上天不願意看到他如此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以他從降生就患有心疼頑疾,如果過於勞累或者用武過度就會發作。那時,他的心就宛如被生生絞碎一般的疼痛,形同廢人,這麼多年來看了多少名醫也無濟於事,這讓他著惱之極。

  那日,在市集上無意間一瞥,相隔那麼遠,在一片火樣的紅衣中,他竟然一眼辨別出這塊紅色玉墜,當即心喜之極。這連他自己也解釋不清,只想要把玉墜據為己有才甘心。

  玉有藥用價值嗎?或者這玉是一件世人不了解的神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看到這塊玉,他的心就感覺平安舒服,以至於這走索的姑娘不肯賣玉後,他要把整個雜技班子都請入府中,只要每天讓他看一眼那塊玉就好。

  現在這玉握在自己手中,似乎和心跳都連在了一體,再看懷裡的女子,他忍不住又漾出一絲溫柔笑意。她不是很美,可是讓他看著舒服,感覺好像相識了很久似的,想擁著她,不讓她現離開了。她的名字就叫紅玉,這玉墜也是塊紅玉,他究竟要的是哪個?

  這一刻,他的心亂了。

  ……

  “紅玉啊,如果真的——請城主收了你做妾吧。雖然咱們出身低賤,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就算給當不起城主夫人,也要有個名份。”師傅愛憐的摸摸紅玉的頭。

  自從那天后,嚴不臣毫不避嫌,每天招紅玉去他房裡呆著,也不幹什麼,就是讓她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鬧到後來嚴府中的流言滿天飛。紅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給師傅聽,只好一味解釋和嚴不臣之間的清白,猜測嚴不臣是因為那塊玉時才接近她。

  “嚴城主待咱們不錯,不如,你把玉賣給他吧。如果你真的要找父母,要他答應到時候暫借你這塊玉不就得了。再說,嚴城主勢大,你也可以求他幫忙啊,好過你這麼一直瞎找。”

  紅玉知道師傅說得在理,可是她就是不想把這塊玉賣給嚴不臣,以前是因為一股傲氣,也因為她想要憑藉這信物找到自己的父母,現在,她心中怕的卻是沒了這塊玉,就再沒有理由見他,一想到從此以後見不到他,她就感覺心全空了,仿佛千百年來沒有被填滿過。

  什麼時候起,心裡開始有了他的存在呢?

  第一次相遇時,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好,可兩個多月相處下來,她才慢慢了解到他的本來面目。九宮城法度嚴謹,不公之事均可被依律處置;嚴府內家法嚴明,即便他自己犯了錯也一樣按規矩責罰;家僕們雖然傲慢,卻並不欺人。這些都看出,他只是個嚴肅剛正的人,並不是帶著惡奴欺壓良民的惡霸,就連他們初相見時,紅玉看到“被殺”的祖孫二人也生龍活虎的出現了,卻是來給嚴府送藥。

  從老人的嘴裡紅玉才知道,老人的藥鋪因為上了藥材行商的當而差點關門大吉,走投無路之機是嚴不臣幫了他。那天紅玉所見的,是老人想把孫子送給他當僕役,他堅決拒絕,不耐煩之下使祖孫二人麻倒在地,並非當街殺人。

  其實早該知道是誤會他了,如果他真是惡人,如果他真的想要那塊玉,以他的權勢和能力,完全可以硬搶,可是他沒有,反而採用了最笨的法子和她耗,期望她可以回心轉意,可以把玉賣給他。

  至於他的個性暴戾易怒,又冷冰冰的不愛理人,不過是因為痛恨自己的身體而已。他那樣驕傲強橫的男子,卻為這心疼隱疾而行動受限,每當勞累過度就會發作一次,連喘一口氣都冷汗淋漓,許多事情做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他怎麼能容忍這樣的自己?!

  想起他強忍疼痛時緊握的十指,想起如堅毅的眼神中對自己的厭棄,紅玉心疼了,心裡決定把玉墜送給他,然後隨師傅一起遠遠的離開。

  嚴不臣在金錢上的慷慨,使廣林班實實在在地賺了一筆,她私下聽師傅和師叔開心地商量著,要拿這筆錢和他們多年的積蓄回老家買塊地,然後大家就都能安定下來,不必再漂泊了。

  這樣的話,她也不必以玉墜交換他的錢財,可以安心地離開。她不願意做他的妾,因為在她看來,一個人心就那般大,只能裝下一個人,她雖然是出身卑賤的女子,可也想得到一個人的整顆真心。

  況且,嚴不臣似乎並不喜歡她,他喜歡的是玉墜,這玉墜如同有魔力一樣,能夠安撫他偶爾發作的心疾,既然她不肯把玉墜賣給他,他就困她在身邊。這樣想來,她在他眼裡應該和那隻小藥爐是一樣的,有誰會愛上一隻藥爐呢?!

  “紅玉姑娘,城主明天要上京公幹,吩咐你一起去,請回房準備一下吧。”嚴不臣的貼身護衛李池出現在房門口。

  “李大人稍等,紅玉這就去。”師傅陪著笑,看了紅玉一眼,把剛才苦口婆心的勸說化做了一個眼神。紅玉知道師傅是為她好,可是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等過了這個冬天就離開嚴府,離開九宮城,離開他!

  還有一個月,冬天就要過去了,只要這一個月就好,可以讓她細細地記著他一生。

  可冬天雖然已經過了大半,天氣卻愈發寒冷了。路上,嚴不臣沒有騎馬,而是和紅玉坐在一輛寬敞的馬車內。大概是因為無聊,兩人沉默相對了兩天後,紅玉忍不住說起自己從小到大的江湖經歷。開始時,嚴不臣只是冷冷的聽著,偶爾哼一聲,表示他不是個木頭人,但漸漸的,他沉浸在了紅玉的故事中,那個有辛酸,但也有溫暖和善意的漂泊人生。他常常插嘴問起一些最平凡簡單的事,眼神閃爍,竟然有些孩子氣,讓紅玉開始同情他作為世家子弟,從小就被隔離和訓練的寂寞與無奈。

  “唉,可憐的孩子,連這個也不知道。”紅玉說到忘形處,伸出食指,點點嚴不臣挺直的鼻樑,“你真是個笨笨。”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放肆了,而且兩人間的情況也不太對。

  車身突然一晃,她的食指落在了他的唇上。他看似倔強,實則柔軟溫潤的嘴唇和他呼出的熱氣把她的手指燙到了,慌忙拿開,羞得頭也抬不起來了,脖子後面也緋紅一片。

  嚴不臣覺得心裡一扭,不同於心疾發作前的冰冷一片,此刻卻覺得心底有熱氣竄上來。才要開口說些什麼,車子又是一個劇烈晃動,像是車轍斷了一樣,整個車身傾斜,他一下趴到紅玉的身上。四目相對,身體緊貼,兩人都強烈感覺到他們的心臟借著那塊玉融合著跳動在一起。

  條的一聲,一隻箭穿過暖簾,釘在車廂的板壁上,同時車外的呼喊和慘叫聲四起。紅玉親眼看到嚴不臣深黑的眼中,那看不懂的熱烈情緒迅速轉冷,威嚴和戾氣同時籠罩住他俊美的臉。

  “等在這兒別動!”他吩咐,然後果斷地躍出車廂。

  第十三回三生三世之二世(3)

  馬車似乎是陷在了冰雪中,由於拉車的馬兒奮力嘶叫掙扎,車廂散了架一樣劇烈晃動著。紅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從嚴不臣的吩咐,驚惶失措地坐在車內,用力聽著外面的動靜。

  外面亂成一團,兵戈交擊的聲音、受創後的長聲慘呼此起彼伏,看來偷襲的人不少。嚴不臣帶的護衛雖然不多,但個個全是精英,小股山匪是不可能勞動嚴不臣動手的,可見對方是有備而來。

  有了這個認識,紅玉緊張萬分,一顆心上上下下全繞在嚴不臣身上。

  他堅持得住嗎?聽說天氣寒冷時,他心疾發作的機會就會大,上回帶人剿了九宮城外的山匪,就讓他病倒在床,雖然玉墜讓他感覺好了一點,畢竟也將養了三天才徹底恢復。現在,不是太勉強了嗎?

  只聽外面的拼殺聲越來越少,顯然雙方死傷眾多,又因為都是搏拿的打法,戰局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已經接近尾聲。

  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看一下,一聲悶哼衝進了紅玉的耳朵,讓她想也沒想的就衝出車廂外。他沒在她面前呼過疼,也沒有失過態,但那心疾發作時的壓抑呻吟,卻一聲就讓她辨別了出來,仿佛她的心也跟著疼了一般。

  一片冰天雪地中,一個比冰雪還要清冷的挺拔的身影直直地擋在車前,漆黑的發散著,三尺青鋒斜指著對面十數個形態各異的劫匪,握劍的手雖然抑制不住的輕顫,但劍尖上還在滴落鮮血卻讓敵人不敢擅動。

  周圍,除了十幾名府衛,更多的是身穿黑衣的匪徒躺在地上。他們前一秒鐘才斷氣,此刻屍體上還有大量血液湧出,似乎還冒著熱氣,染紅了地面上的大片白雪。刺目的白、錐人的紅和黑色屍體混攪在一起,奇異的奪目,也奇異的透著兇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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