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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懷昭喘息了一陣,雙腿搖晃著站起來,手緊緊握著身上人的左手,一刻也不敢停下傳功,急得滿頭大汗,卻作輕聲低語:“師兄,我們說好了的。”

  他把這句話重複了許多次,終於忍不住哽咽道:“只要你醒來,我什麽都答應你,我每一世……”

  顧懷昭一雙眼睛目光渙散,抖抖索索地說了下去:“心裡都只有師兄一個人。”

  他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半天才緩過勁來,拼盡全力趕了一段路。路上遇到散兵游勇,免不了要抽出手來拔劍,可剛鬆開手,再握回去,應雪堂身上的熱意就散盡了。

  顧懷昭幾乎是嘶聲大吼了一聲,用肩膀把剩下幾個嘍羅撞開,慌不擇路地向前跑去。

  到了此時此刻,他哪裡還敢騰出手來?

  顧懷昭往前連奔五里,那把長劍像擺設一般掛在顧懷昭腰上,左手片刻不離應雪堂的左手,見追兵近了,便千方百計地避開。身後一直有人在追,從那些人的叫罵聲中,顧懷昭聽到殺死李萬山、苗戰、孟長青……無數人的罪名被安在自己頭上。

  眼看著自己身上丹田枯竭,再也一絲內力可用,顧懷昭忍著嘴裡的腥甜,一邊逃,一邊想盡千方百計,想再強提一口真氣。

  想從每一塊血肉中,再搜刮幾下,把應師兄的身體重新捂熱……等顧懷昭繞開身後人,背著應雪堂鑽進紫陽山巔的山洞中,拿碎石藤蔓糙糙掩住洞口,人已經累得眼前發黑,耳鳴如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終於能把應雪堂放下來,好好地摟在懷裡。

  顧懷昭閉緊眼睛,滿是泥污血跡的手,先在衣上擦了幾下,然後才落在師兄臉頰。

  他極小聲地說:“我沒看你一眼,不算破了誓。老天爺知道的。”

  顧懷昭說完這句話,眼前又是一陣天昏地暗,眼底如痴如狂:“早知道,我就不說那樣的話,免得你心裡難過。”

  “師兄,我忘不了你,你用不著怕!”

  他不是沒有料到這一日,江湖裡人殺人,他也不求什麽善終,只要是同生共死。

  可為了應雪堂那句謊言,顧懷昭又不得不活下去,等著莫須有的那一天到來。

  顧懷昭閉著眼睛,用盡渾身力氣攬緊了他,把腦袋埋在應雪堂肩膀上,只覺得兩世到頭,被同一個人折磨得團團轉,是何等荒唐,何等……命中注定。

  想到這一世走了不同的路,自己因師兄吃了不少苦,師兄又替自己擔下不少罪名,顧懷昭恍惚之間,心裡又泛起絲絲甜意,他們雖沒一同享過福,卻一同分擔過種種噩運。

  洞外偶爾有追兵走過的聲音,顧懷昭一點點把殘存的真氣渡給應雪堂,時而擔驚受怕,時而胡思亂想,心力交瘁之下,人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睡得太熟,而應雪堂身上冰涼徹骨,手軟軟垂在一旁。

  顧懷昭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他用力抱緊了應雪堂,人張著嘴,無聲地說著什麽,連骨頭都在咯咯作響。

  他為什麽要睡過去呢?為什麽沒有多熬幾個時辰?

  在這短短一瞬間,顧懷昭幾乎被自己的悲痛內疚給徹底壓垮,他還想把真氣渡給去,讓師兄暖和起來,丹田裡卻空空蕩蕩,稍一提氣就一陣絞痛。

  洞外傳來嘩嘩的雨聲,雨下的難辨晨昏,顧懷昭像行屍走肉一樣愣在那裡,眼睛布滿血絲,已經再流不出一滴眼淚。

  雨水倒灌進洞,往洞裡注了淺淺一汪水,顧懷昭坐在泥水裡,人似乎痴了。

  他明知道應雪堂說的是假話,又以為師兄說的是真的。

  他還會醒轉過來,只要自己誠心的,極誠心的等下去。

  就這樣等了三個時辰,在這狂風暴雨之夜,在顧懷昭冰冷的懷中,應雪堂身上竟真的慢慢暖了起來。

  顧懷昭以為是夢,眼看著夢境越做越真,人卻軟綿綿的,使不出半點力氣。

  應雪堂身上越來越燙,出了許多汗,胸膛漸漸有了起伏,他灼熱的呼吸噴在顧懷昭頸側,額頭更是熱得像火爐。

  顧懷昭只覺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何時遇上過,蓄了許久的勁,才抬起手來,把自己還算乾淨的中衣披在師兄背上,自己挪了個位置,背朝洞口坐下,用血肉之軀為他擋下漫天風雨。

  兩人身上的鮮血被雨水澆得變了顏色,在地上匯成一灘淡紅色的水泊。

  不知過了多久,應雪堂終於睜開眼睛,喉嚨像著了火似的,深深皺起眉頭,看著顧懷昭,半天才說了一聲:“顧懷昭……師弟?”

  顧懷昭有許多年,沒聽見師兄這樣喊他,不由得愣在那裡。他想睜開眼睛,好好看一眼眼前這人是誰,可他不敢破誓,也不敢睜眼去看。

  所幸應雪堂很快改了口,又截然不同的語氣顫聲道:“師弟,我……”

  他說到這裡,捂著自己的腦袋,痛得蜷曲起來,等再抬起頭來,那雙眼睛變了許多,那是一雙極深、極暗的眼睛,眼底的陰鷙執念和深深愛意仿佛都翻了一倍。

  應雪堂眼睛亮得像兩團漆黑的火種,像野獸舔舐獵物一般,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聲音倒是極溫柔:“師弟,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活下來……”

  顧懷昭閉著眼睛,如釋重負,連連點頭。

  應雪堂這才沖他微微一笑,世間春光怎敵他三分顏色。

  想到顧懷昭看不見自己的笑容,應雪堂臉色微沈,把手放在顧懷昭臉上,輕聲道:“師弟,睜開眼睛。我是死過一回的人啦。你再看我,也算不得破誓。”

  顧懷昭不敢聽他的,直到應雪堂溫聲勸了許久,才敢睜開眼睛。眼前的師兄仍是俊美無儔,臉上的疤淡得幾乎要看不見了。應雪堂隨手摸了摸臉上的疤,低聲道:“我想起許多事……”

  他說到一半,見顧懷昭盯著自己的右臉不放,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很醜?”顧懷昭慌得不住搖頭,應雪堂被他熨熨帖帖地哄了一頓,笑逐顏開。

  他一手撿起掉在地上的長劍,另一隻手去牽顧懷昭,得意地揚起眉梢:“師弟,走吧。我會替師弟討個公道!”

  顧懷昭搖搖晃晃地跟了上去。他也想問一問師兄為何突然好了,問一問師兄為何內力大漲。然而林林種種的疑問,真的有必要問出口嗎?

  前方是錯綜複雜的路,有無窮無盡的後手,他只剩一樣心誠。

  他徹徹底底地擁有一個人,那個人也徹徹底底地擁有他。

  有大好頭顱在肩,有劍在手,有心上人在心頭,生平已足夠。

  作家的話:

  想看啥番外啊?

  如果新坑本性畢露,寫狗血恩屁肉文,大家會不會嫌棄我T皿T第62章 前世番外 藏鋒1

  應雪堂接過藏鋒鐵劍,統領紫陽山不久,便覺得藏鋒二字,確實是至理名言。

  他邀梅莊莊主來紫陽山做客,用雪水煮茶,宴至歡時,對方終於吐露心聲:“賢侄,當年之事,我勸你不要深究。我與你父親交好,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與天下為敵易,防至親難。”

  不過是這樣一場小聚,數月之後,梅莊主人便橫死家中。

  他去雞鳴鎮打探,那鎮子與無雙莊相隔不過五里,可說是來去必經之路。鎮中老翁還依稀記得當年事,然而不過三五天,雞鳴鎮竟被屠為空城。

  這些血案雖與他無關,但件件皆是為他所累。

  他在明處,敵在暗處。他只想尋仇,對方卻殺人如割糙。

  他雖有非常手段,可鋒芒太露,難免傷及無辜。他只有藏鋒。

  應雪堂以薄酒祭過泉下亡魂,把血樓交到肖枕夢手裡,讓幾位護法輪番去查當年事,自己三年未下過紫陽山。

  然而忽有一日,肖枕夢到後殿尋他,頭一句便是:“你師弟出了好大的風頭!天下人都在尋他!”

  應雪堂漠然道:“紫陽山門下兩千名弟子,我有六百來位師弟,你說的是哪一位?”

  肖枕夢替自己倒了杯茶,笑盈盈地說:“叫顧懷昭的!你不是和他眉來眼去地練了幾年劍,如今黑白兩道都在懸賞他的人頭。”

  應雪堂手微微一顫,怕肖枕夢看穿,不動聲色地掩飾過去:“我記得他。”

  肖枕夢最見不得他裝模作樣,和他吹噓起別的江湖事,才說了幾句話,應雪堂雙目如炬,冷冰冰地打斷了他:“顧懷昭師弟不是會惹事的人,知道什麽就說。”

  肖枕夢哈哈大笑:“說不定又是你害了他!”

  應雪堂知道肖枕夢又在拿他取笑,往常再難聽的話,他也當做是耳邊風,唯獨這一次怒不可遏,當即沈下臉來:“不可能!我一發現有人喜歡暗地裡動些手腳,就和他疏遠了,他下山之後,也從未找過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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