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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你。”

  亞利克斯說,仿佛他在等待一個老朋友。

  “我知道你會回來,因為你不放心我還活著。”他的聲音透露出笑意,“你從以前就這樣,小心謹慎,從不放過一絲隱患。”

  “轉過身來。”利奧命令他,他本可立於不敗之地,卻又故意給出這個破綻。利奧難以確定他在打什麼主意,不管什麼主意,總之不會是什麼好事。

  亞利克斯聽從了他的命令,慢慢轉動椅子,直至他們面對面。

  利奧看到他的眼睛。灰綠色的眼睛,周圍的紋路似乎比剛才更深,仿佛歲月忽然在他身上加諸了十年的時光。在他胸前的白色襯衣上沾滿了鮮紅的血跡,一種誇張的浸透感,就像被紅色的顏料潑灑過。

  他看上去更像一個死人。一個捉弄人的死人。

  亞利克斯帶著微笑,他渾身是血的模樣在利奧眼前不斷放大,使他覺得應該制定一項法律來加以禁止,把這種死亡式的微笑趕走才好。

  “你看上去很好。”

  “你卻不太好。”利奧說。

  不管他胸前的血是誰的,至少肩膀上的傷口貨真價實。利奧雖然也受了點傷,但都很輕微,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我喜歡你穿這類衣服。”亞利克斯看著他,眼中不再是剛才面對尼克時的冷漠。

  他說:“防彈衣、軍用短靴、黑色芳綸織物、伯萊塔92型槍。”

  這些裝備有何關係呢?他穿上這身衣服,仿佛就更接近了亞利克斯的標準。

  “你全副武裝時,是否感到一種力量,因為殺戮而使自己性感起來。”

  “沒有。”利奧一口否認。

  “你在說謊。”亞利克斯說,“如果不是那樣,你會一直沉溺於無法自救的深淵,你永遠無法保護自己。是我給予你這樣的力量。”

  “你錯了。”

  “我那裡錯了?”

  利奧看著他說:“我並不需要這種力量,我沒有選擇權,這一切只是你強加給我的。”

  他的手指微微曲張了一下,仿佛想使自己擺脫僵硬。

  利奧說:“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你是‘刺客’,你接受這一切比我更早,更痛苦。”

  第44章 消亡

  “那就告訴我一件事。”

  亞利克斯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那一槍。”利奧說,“那一槍本來是應該she向你的。你不但錯誤估計了尼克,也錯估了你雇用的殺手。如果不是為了阻止霍里斯,那一槍應該會準確無誤地she入你的心臟。據我所知,這是他第一次狙擊失敗,足可作為紀念,艾倫不會殺和委託無關的人,所以你就是‘刺客’。”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早就追著那個不存在的‘刺客’去了外地。”

  “你故意想把他調開,因為你知道我和White Falcon的事,如果白獵鷹插手,你的麻煩會更多,可惜事與願違。”

  “的確可惜。”亞利克斯說。

  他等著,沿著利奧的目光一直看到他的深處。

  這幾個月來,眼前的人已完全變了個樣,仿佛找到了長久以來一直在尋找的東西。他所經歷的一切使他本已歸於死寂的心臟又跳動起來。亞利克斯不得不承認,他對於利奧的改造是失敗的。他對未來預料不足,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那枚深埋在利奧體內的關於自我的種子已生長得如此生機勃勃。

  “真奇怪。”他說,“究竟是誰改變了你?”

  “沒有誰。”利奧回答,“這是我自己想要的樣子,你也曾經想過,但是你失敗了,你變得比以前更糟。”

  亞利克斯並未反駁他,因為他覺得利奧說得沒錯。

  “人人都應該有一個為自己的失敗辯解的對象,你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父親’,經過這麼久之後,你毀掉了他的一切,奪走他的全部,但這並不表示你成功了,你將永遠是個失敗者。”

  亞利克斯看著他,以及那黑洞洞的槍口。他說:“我討厭對人過於殘忍,你是因為那樣而被我救的,霍利斯也一樣。我遇見他時,他正被人開膛破肚。現在少年期的經歷全被他回想起來並學了個十足,他忘記了那些殘忍的施與者,以為自己與生俱來就有這種能力。但他唯一沒有忘記的是我為他fèng傷口,到處都是血。他受益比你多。”

  “但他活得並不比我好多少,至少在家族存活期間是如此,而且他死得也並不值得誇耀。”

  “那你認為什麼才是好呢?”

  “我不知道。”利奧說,“我只覺得現在很好,非常好。如果你一定要我解釋什麼是好,我只能說,就是離開你,離開‘父親’還有家族。”

  亞利克斯笑起來,灰綠色的眼睛帶著微光。

  他離開了椅子。

  利奧漠然地看著他,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如今他已有足夠和亞利克斯匹敵的能力,但他仍然會感到緊張。面對再強的對手也能保持鎮定,唯有眼前這個男人會讓他膽怯。他曾經像他的家人,像他的父親或兄弟,甚至於像一個家。若不是有亞利克斯,他何必去忍受那些痛苦,他可以像其他不聽話的孩子一樣逃走,僥倖的話或許能逃出去,不幸的話死了也不錯。亞利克斯一直是他的支柱。

  “現在你已得到了家族,但我不會讓你使用它。”

  “別把話說得那麼高尚,你是為了自己。”亞利克斯說,“我活著,你就永遠不能安心和你的情人共浴愛河,瞧他中槍時那張忍耐痛苦的臉。他要是不當救生員,倒可以去當個小明星。想知道為什麼我能捉到他麼?我確實沒想到雷根?錫德會把東西藏在我的房間裡,我漏了這一點,他的確了解我,你也一樣,否則就不會讓你的朋友在那裡等著。你知道家族沒有安裝監控設備,的確,在‘父親’執事期間是如此,但你忘了他已不是家族的首領,我為什麼不能改變這老舊的習慣?”

  他當然可以,他已能光明正大地在花園裡養白色牛頭梗犬,那麼理所當然可以安裝監視器。

  利奧和尼克踏進這座別墅之時,亞利克斯就已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得分分明明。

  “可我還是疏忽了一點。”亞利克斯不無遺憾地說。

  他故意對利奧去見“父親”不加阻攔,因為他知道雷根?錫德一定會把秘密說出來。

  既然他弄斷了“父親”的腿也無法問出來,能由別人代勞當然最好。他監視了所有通道,親眼看著他們一步步闖進來,就像一場拍攝絕佳的電影,真實、刺激、出乎意料。

  亞利克斯唯一的失誤是沒有在自己的房間裡安裝監控器。他需要保留自己的隱私,這是底線。作為補救,他安排了眾多手下把守逃生的出路,包括窗戶下的庭院。可他忘了桌上的傳真機。

  “你的朋友很聰明,通常人們處於這種狀態總會驚慌失措亂了方寸,可他還能記得自己的任務。就這一點,我不能再說他是個外行。”

  “我也認為他做得好,雖然他總覺得自己沒幫上什麼忙。”利奧說,“他幫了大忙,要不是這樣,我們幾乎就是慘敗。”

  “那麼現在。”亞利克斯問,“你還想做什麼?”

  利奧看著他,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亞利克斯把他放在肩膀上說“好孩子,你該洗澡了”。

  他的確把他洗乾淨,但是乾淨過頭了。

  “再見,亞利克斯。”

  他說,然後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由手指的震動傳來了麻木感。

  亞利克斯側身躲過了子彈。利奧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拼命至今從未用過這樣的方法。通常為了活命,他總是先咬牙挨一槍。他的拼命和瘋狂總是讓人因為震驚和害怕而忘了行動,如今卻有人做了比他更為驚人的事。

  亞利克斯躲過了子彈,從利奧說“再見”之時起他就已有了準備。利奧被他猛地一撞,整個人往後摔去。

  他忘了亞利克斯的真正身份,他是“刺客”,對於殺人他比誰都在行。儘管利奧知道亞利克是“刺客”時感到驚訝並加以警惕,但是他對於“刺客”缺乏認知。亞利克斯從來不親自動手殺人,他總是西裝革履,頭髮紋絲不亂。他長久以來帶給利奧的印象只有不動聲色的睿智。

  利奧用手撐住身體不讓自己摔倒,但是腹部立刻重重挨了一下。亞利克斯膝蓋的力道也讓他吃驚,利奧蜷起身體以減輕傷害。亞利克斯的手掌迎面而來擊中了他的額頭,並且借著向下的力量把他的頭緊緊按在地面上。利奧聽到耳邊傳來左輪槍轉輪的聲音。亞利克斯的手掌壓著他的雙眼和鼻樑,冰冷的槍管對準了他的太陽穴。

  這是利奧第一次明白他們之間的懸殊,在此之前,亞利克斯從未展現過自己的身手。

  “這是我們的‘父親’給我的槍。”

  那把收藏在保險柜中的沙特左輪,漆黑的槍身散發著冷光。黑色也是“父親”的喜好,他總是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別人。

  這是亞利克斯第一次殺人時用過的槍,他曾把它遺落在殺人現場。雷根?錫德把它撿回來,親手擦去上面的血污和泥濘。這把型號老舊的左輪手槍第二次交給他是在監獄裡。那可不是一個可以輕鬆進行交易的場合,“父親”買通了一個獄警,交給他一個袋子。

  他在廁所里把袋子拉開,把它小心翼翼地擱在膝蓋上,不讓它碰到沾滿尿跡的地板。

  亞利克斯忽然陷入了回憶,他想起那時虔誠地取出槍來,黑色的槍身,散發著冷硬光芒的轉輪。他用雙手捧著,小巧、沉重、美麗、致命。他好像獲得了新生。

  “但是這不能改變我的看法。”亞利克斯對著身下的利奧說,“你也曾經親手殺過人,應該知道救你的人並不一定就是正確的。”

  “我當然知道。”利奧看不見他的樣子,“否則我就不會來找你。”

  他感覺到亞利克斯的槍口,聞到槍械防鏽油的味道。這種嗅覺和觸覺的綜合效應真讓人受不了,要是換了別人,一定早就失去理智。

  亞利克斯忽然鬆開了按住利奧頭部的手,一瞬間,利奧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亞利克斯直視著他黑色的眼睛,槍口紋絲不動,一副無堅不摧的樣子。

  在亞利克斯的眼中,那雙敵視的警惕的眼睛正是他所喜愛的地方。或者換一種說法,復仇本身就是一件性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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