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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林玉默默從她手中抽走衣袖,這時回頭,對她仍是笑著,只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她回去陪著裴鈞。

  裴妍還要再勸,可梅林玉已轉身走進自己屋中閂上了門,她上前一步舉起手來,卻始終不知該不該敲下。

  另一屋中,眾人皆因錢神醫的話而陷入沉默,錢神醫卻不覺有異般,已查看好了裴鈞的傷勢,開始給裴鈞剜腐去膿。

  裴鈞強忍劇痛、任他醫治,可此時心傷卻比手傷更甚,終是說道:「梅少爺本是商賈,眼下因傷失聲,老先生怎能說那是好呢?」

  錢神醫一面替他止血,一面漫不經心道:「往日過得如何,今後便應過得如何麼?他喉粗而唇豐,一見便知是喜鬧之人,可觀其神相,卻並不似好口舌之輩。人哪,有時候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什麼,病了痛了才悔了恨了,老朽這雙眼睛可見過太多。他們明著是悔恨病痛,卻何嘗不是悔恨自己?」

  他說著,擦過手中小刀上的污血,放在火上烤:「失之桑榆,未必不可收之東隅。」接著又凝神看向裴鈞胳膊,下刀割入裴鈞肉中,穩之又穩道:

  「就像你,不剔掉身上的壞肉,又怎見得著好肉長出來呢?」

  錢神醫說完這話,手上的刀也停了。他自門外茶田裡隨手抓了幾把藥草來替裴鈞碾碎敷上,包紮了,就此便在山中住下。

  裴鈞的心中不曾有一刻放下姜越,不等傷養好,已喬裝騎上騾馬出山數次,不斷從就近的城鎮打聽天下局勢和姜越的下落,可數月過去,毫無所獲,而那一匹在寧城十里坡見到的斷腿馬和滿林慘狀,卻時常與錢神醫的話一起潛入他的夢境,令他午夜驚醒。

  天下一如趙谷青所預言。各地因不服蔡渢稱帝,豪傑人物揭竿而起,大小戰事層出不窮。裴鈞傷好後喬裝遠行找尋姜越,一路上不出幾日便能遇見處戰場——甚也不知是誰為了什麼而打了誰,更不知誰勝誰敗,他只管讓隨行護衛拾撿起地上掉落的武器戰甲和食糧,裝上板車帶回山去,別的話一句不講。

  趙谷青已在山中開始籌措村落的生產,閆玉亮管人,方明珏管帳,很快便將人事物理得清明。他們發覺茶山上最多的便是茶葉,糧食倒生得較少,各類種子也不足,雖夠當地鄉民吃用,但若要用以供養兵馬,則還需大量採買作物。

  可天下大亂,糧比金貴,倘若梅林玉還能開口說話,有些商道交情,拿茶葉出去賣賣臉,置換些種子倒還好說,可如今梅林玉傷了喉嚨,商談不得,裴鈞等人若貿然執著金銀去購置大批糧米,只怕會引人起疑,可謂得不償失。

  是故,裴鈞和諸護衛便只得一趟趟地換著村鎮跑,每一次只買回一小袋糧食或種子,可這根本是杯水車薪。

  恰在眾人大為頭疼之時,梅林玉忽而失蹤了。

  第一個發現這事兒的人是裴妍,她急得要親自拉馬出山去找,被裴鈞好歹攔下了,帶上了人四下搜山,卻不料梅林玉當晚又回來了。

  眾人皆問他去了何處,他無聲作答,急得無法,終於是回到屋裡關上了門,一個人無聲地痛哭了一場。

  裴鈞同梅林玉相識至今約十三四年,哪怕小時候見梅林玉被他老爹打得狠了,也從沒聽過他這麼哭,可今時今日,他方知梅林玉不止心性似孩子,就連當真哭起來,也似個無助的孩子。

  物資即將耗盡的危難壓在山中每個人頭上,不止糧食不夠了,鹽也不夠。

  在省吃儉用、寡湯淡水地過了十天半月之後,裴鈞心中無盡的擔憂與山中的鬱郁終讓他催生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當天夜裡他便將趙谷青拉入木屋,快天亮時又將錢海清提拎起來,三人一直商討至正午時分才一同頂著眼下烏青出來了,連飯都不急著吃上一口,便召集來護衛之中身手最好的四十人,各自貼上大鬍子、扮作土匪,說要去占了幾十里外的一塊鹽田。

  這鹽田,便是當初錢海清和張三前去查案的那片鹽田。自那時被清繳一番後,京中亂了,李偲起義,官府自顧不暇,這鹽田便還未有專人作管,而它又距茶山不遠,若是占下此田,往後便不愁鹽用,就算局勢再亂,有了鹽,也不怕換不著糧食。

  眾人很快便趁夜色上路,行路一日夜至東南海口附近,稍作休整,錢海清同眾人講好道路,眾護衛便拿起武器,在日出前的黑暗中,無聲潛行至鹽田四邊,預備先行查探一番。

  裴鈞本以為此時占據鹽田的定是烏合之眾,他們只要稍加智取,之後定能滿載而歸。豈知眾人剛一靠近鹽田的外圍,護衛之中最當先的幾人便悶叫一聲,大呼:「有詐!」其後人馬遂趕緊護衛裴鈞後退,接著只聽「嗖嗖」幾聲,月光下,幾片銀刃以極快的速度從他們面門飛過,「鐺鐺」釘在周遭枯樹上,霎時已深嵌其中。

  「該死,有陷阱,快撤!」裴鈞一聲令下,快步上前拉動當先受困的護衛,卻見他們腳踝已被地里釘死的鐵扎困住,一時半會兒根本脫身不得。

  正當他拼命想要救人之際,只聽一聲嘯響,身後傳來一陣勁風。他下意識握緊銀槍回身一擋,「錚」的一聲,銀槍撞上的劍刃宛如雷霆,震得他虎口發麻、幾欲開裂。

  ——好大的手力!

  裴鈞心下暗驚,抬眼看去,只見夜色之下,一個蒙面黑衣人正握著被他格擋的劍,此時一擊不成,眉目頓厲,提起手便再度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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