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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頃刻間,方才閒談打趣的官差皆嚇了一跳,一個個都抖擻起來,慌忙打開城防閘口的鐵鏈栓,閘口巨大的鐵柵便在裴鈞眾人所在的大船後徐徐降下。

  梅林玉扒著船縫往外看,拍著胸脯氣聲兒道:「老天爺,咱們這是正趕上了出關的最後一艘船,也不知是哪兒修來的福氣!」

  誰知他話音未落,船外卻傳來一個中年男人清寒的聲音:「等一等,前面那艘船怎的走了?」

  艙中閆玉亮聞聲一驚,看向裴鈞道:「子羽,這不是張玄同的聲音麼?」

  裴鈞也聽出這人聲來自張和,一顆剛放下的心不禁又提起,果聽那聲音接著道:「既是還沒走,那便先攔下一併查了。」

  短短一句,便將剛剛脫險的艙中眾人又投入險境。眾人皆暗暗倒吸口涼氣,彼此相覷皆是憂心。

  裴鈞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告誡大家不要出聲,於是裴妍緊抿了唇,抖著手捂住姜煊的嘴,姜煊的小手又緊緊捂住了懷中小狗的嘴,閆、方二人也各自與妻子一起護住孩子,屏息凝神聽著船外動靜。

  只聽一列腳步聲再度上了甲板,而外面又傳來另一個清冷的男聲:「大哥,既是已查過的船,何必再檢?快看看還沒出關的才是。」

  裴鈞一聽這人聲,即刻與錢海清相視一眼,目中含驚:不好,這是張三的聲音!

  錢海清的手指攥緊了膝頭的衣料,雙眉緊緊擰起——

  他與張三一同乘船去辦鹽案,知道張三識得這船,也知道張三為人板正剛直、維護法道,心中不禁與裴鈞一樣揪起來,生怕張三親自巡視,看出什麼紕漏來。

  船外,張和站在運河關口邊的石岸上,扭頭看向後一步下馬趕來的張三,指著船隻肅容道:「你可見那船上有『梅氏商號』字樣?聽說裴鈞與梅氏的少東家是拜把子的交情,眼下正是裴鈞潛逃之時,恰又有梅氏商船出京,你不覺得太巧了麼?」

  「巧什麼?」張三反問道,「這船是我此番辦案所乘,船上已裝滿從鹽場繳回的贓物,眼下船出京關,想必也是去常平倉停放贓鹽、充入國庫。裴氏一黨甚眾,單憑此船,如何藏匿得下?」

  「父親既勒令查檢,小心一點總沒壞處。」張和不與他多費唇舌,「見一,你清楚這船,還是親自上去看看的好。」

  張和此言已有告誡之意,若不是他身上沒有官職,早已自行上船親檢。張三見他執意如此,凝眉細思一二,也只好順由搭好的木板走上了船去,進入船艙開始巡查。

  裴鈞聽見頭頂傳來的那些屬於官差的細碎腳步和翻找聲停了,一個穩健的腳步將甲板的木縫踩出吱呀一聲,隨後這腳步又順著密艙另側的木梯走向了密艙底下的勞作艙室——槳夫和水手所在的水密船艙。

  在一片寂靜的船舷間,張三的一個個腳步都踏出了輕微的聲響;昏暗的密艙中,眾人屏住呼吸,生怕任何一點動靜都會驚動這名新晉刑部尚書的年輕官員,聽著那腳步聲,便直覺是踩在自己的命門之上。

  然而恰在此時,密艙中忽地因底部透入的火光而有了一絲反光,這讓裴鈞突然留意到——在他對面被姜煊緊緊捏住嘴巴的狗,似乎不安地輕輕動了動,下一刻,狗嘴邊竟溢出了一線垂涎,瞬間從姜煊的指縫間滑落在密艙地板上,並且在裴鈞反應過來之前,這涎水已從地板的縫隙間滑落去了底艙——

  一顆水珠從張三前方的天花板上滴下來,正巧砸落在他皂色繡紋的靴頭邊,在這寂靜的船艙中發出了細微卻清晰可聞的聲響:

  「啪嗒!」

  張三步子一頓,垂眸看著那一片滴落的水漬,眉宇陡然鎖起。倏地,他拿過一旁木箱上的油燈,高舉起來,目光緩慢而緊張地想頭頂望去。

  油燈的光暈一時從木板間的縫隙滲入,照入裴鈞的眼底。

  裴鈞下意識抬手遮眼。

  張三的雙瞳猛地一縮,執燈的手微抖——在這搖晃的光線中,他看見了頭頂木縫間那一道晃動的影子。

  一時間他心跳如鼓。

  這無聲的一瞬直如千年萬年,直到船舷外傳來張和的聲音喚他:「見一,如何?」

  張三目色一顫,回過神來,聽言卻並未移開看向密艙的目光。

  片刻後,他深吸口氣,艱難地將手中油燈放回原處,待匆匆回頭走出了底艙、回到石岸上,才將腔中濁氣吐出來,對張和道:

  「此船經檢無恙,放行吧。」

  此時此刻,一批喬裝打扮的人馬正在京城以北的密林中駐紮,為首者身長貌偉、粗膀熊腰,正是在傳言、官報中早已死透的蔡渢。

  蔡渢拉下面上的蒙面罩,信步從安營紮寨的人馬間經行而過,仰起頭,放眼望向京城方向,粗聲粗氣地四下指點著,招來個護衛道:「去,看看斥候回來了沒有!」

  護衛即刻聽令:「是,蔡都督。」說罷小跑著去了。

  不一會兒,兩個斥候隨同這護衛策馬趕來,直行到蔡渢跟前匆匆下馬,跪地奉上一枚竹筒道:「稟報都督,咱們埋伏在城南官道的人馬截獲了一封密信,拷問信差得知,此信是要送往南地晉王軍中的。」

  蔡渢聽言,眉目一動,即刻接過來展開一看,只見竹筒中的紙箋上寫著一行瘦勁卻倉促的字跡:

  「蔡渢未亡,正攜千軍向京城而來;挾持之事敗露,張嶺威逼,京中不可久留。吾已如昔日所約,出京暫避,君得此信,速往寧城相會。裴鈞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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