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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顯躺在地上大笑起來。他終於感到自己是喝多了。

  “沒事……我喝醉了……”

  他好久沒笑出眼淚了,慢慢坐起身,才看清拽他下來的人。

  那個人沒帶安全帽,一張少年的臉,眼睛濕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壞了。

  “是你啊,童工……”賀顯一時沒想起他的名字。

  林思濤沒有糾正他,小聲說:“我送你回去吧,賀總監。

  第2章 服從

  宿舍離工地不遠。總公司給賀顯在這邊也布置了個房間,他還是第一次來這裡過夜。

  他醉得厲害,林思濤拿著鑰匙開門,試了幾次才打開門。賀顯在玄關就坐下換鞋。

  林思濤站在門外,夠著身子,把鑰匙放在鞋柜上。

  賀顯叫他:“進來喝杯水吧。”

  林思濤猶豫了一下,進去了。他學著賀顯的樣子,脫了鞋,換上拖鞋。然後站在客廳里。賀顯把燈全打開,開了空調,轉了轉,最先看了眼衛浴,然後是房間。

  地方不算大,但乾淨整齊,設備齊全,洗衣機和廚具都有。

  賀顯參觀完了,看到林思濤還站在客廳里。

  “坐吧。”他打開冰箱,從裡面拿了大瓶果汁飲料出來,包裝上全是英文。

  林思濤沒有坐到沙發上,走到餐桌邊的椅子上坐下。

  正好賀顯給他倒了一杯果汁放在餐桌上。

  “他們想得真周到。什麼都有,”賀顯又翻了翻冰箱,“你餓不餓?這裡有麵包,蛋糕,火腿,雞蛋,辣醬,番茄醬……”

  他一股腦把東西都搬出來,切了一大堆火腿肉,用麵包片夾上,邊都沒切,做了一大盤極其醜陋的三明治,盛情款待面前的小朋友。

  “我剛才光喝酒了,現在餓得要死。”他自己先抓了一塊就往嘴裡塞。

  “愛吃什麼自己拿……”他把盒裝冰淇淋和蛋糕往林思濤面前推了推。

  林思濤也拿了一塊麵包火腿,咬了一小口。

  賀顯看著他,感慨:“怎麼看,你都是很小啊!”

  “嗯,”林思濤的聲音像怕吵到人一樣,“我常常被別人說娃娃臉,長得顯小。”

  他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了。

  再說他不知道話題怎麼轉到他身上來了,明明眼前有個更可怕的事情——他剛剛阻止了賀總監的自殺!

  但是賀總監沒有說一句謝謝(他倒不是期待總監向他道謝),一句話沒提,若無其事地回家,完全像個正常人,說話,吃東西。仿佛在橋上發生的那一幕都是他的錯覺或誤會。

  林思濤真的開始迷惑了,也許賀總監真的只是喝醉了。

  “你是J城人?J城哪裡人?”賀顯又拿出一罐啤酒,和果汁混著喝。

  “芳江區。”林思濤回答。

  賀顯愣住了:“那是市區啊。”

  市區的孩子很少有去打工的,還是來工地打工。

  而且芳江區離他外公的老宅並不遠。

  “芳江七中……你知道嗎?”他問林思濤。

  林思濤終於笑了起來,他一笑,就很可愛。

  “我就是在七中。賀總監,你對J城很熟嗎?”

  賀顯點點頭:“七中是我母親的母校。”

  林思濤說:“七中以前是女校,出了很多有名的校友。後來改成了男女同校之後就沒那麼好了。現在就是所普通學校。不過學校附近的風景還可以,重點高中都沒有我們學校那種好看的老建築。”

  他說完,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以賀總監的見識,大概根本不需要他介紹這些。

  但賀顯似乎聽得非常認真,非常入神。

  林思濤話說完了,他的眼神還定在林思濤腦門上。

  就這麼筆直地盯著。

  過了幾秒,林思濤才反應過來——賀顯只是走神了。

  “賀總監?”他輕聲叫了一聲。

  賀顯這才回魂:“啊!啊!我是不是睡著了?剛才好像眯了一下。”

  林思濤終於確信他醉得不輕。

  他不好意思繼續坐下去了,起身要走。

  賀顯說:“今天太晚了,你留下。”他看著林思濤的眼睛強調。他頭髮略凌亂,不像早晨時候那樣梳得整整齊齊,這會兒看上去像一個大學生。

  ——林思濤唯一認識的大學生是他家房東的兒子。一到放假就泡在網吧里玩遊戲,房東說他回家就是吃飯,睡覺和要錢。

  林思濤想過,如果有一天他上了大學,決不要變成那樣的大學生。

  賀顯才是他想像中的大學生。他一定是年紀輕輕就從牛津劍橋那樣的名校畢業,所以才能在現場指揮若定,做到總監的職位。

  賀顯盯著他:“我還有事情要問你,今天你就睡在這裡。”他說得非常堅決。

  就在林思濤猶豫的當口,窗外亮過一道白光,一聲炸雷響起——雷雨在深夜時候終於來了。

  林思濤突然一陣眩暈。窗外大雨已經傾盆而下,雨聲如瀑布一樣。仿佛冥冥中已經有人為他做出了決定。

  他緊張極了。

  而賀顯卻放鬆下來,他整個人都鬆弛了,終於露出了一個真正近乎微笑的表情——“這種天氣外面很危險,你先在這裡休息吧。”

  賀顯去房間找出幾件浴袍。扔給林思濤一件。

  他叫林思濤先去洗澡。

  林思濤十分服從。他向來很聽話,從小外婆就說他像狗。

  但這樣服從一個陌生人還是第一次。林思濤已經稀里糊塗了,他從未遇到過賀顯這樣的人,也從未這樣突然闖入過別人的房間。

  脫了衣服站在花灑下面時候,林思濤好像一個即將高燒的病人,渾身顫抖。但他並不害怕。他到底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大部分時候,都盲目樂觀。

  他轉動花灑的旋鈕,但水就是不噴出。他試了幾次,都打不開。三十秒,一分鐘突然變得十分漫長,林思濤害怕賀顯不耐煩地推開衛生間的門,來問他是不是不會用淋浴。

  幸好門外一直很安靜。

  他不停地試著不同的方向,就在最後絕望的一秒鐘,水流從花灑中噴出。林思濤從沒有如此感激過自己沒放棄——他避免了不得不叫賀顯進來幫助他的窘迫。

  快速沖完澡後,林思濤穿上睡衣。睡衣本就寬鬆,又是照著賀顯的身材準備的。他穿上去過於寬大。他擦了擦鏡子上的水汽,心虛似的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個矮小的影子。

  他先整理好睡衣,先把上衣勒進睡褲里,想想還是應該拿出來。然後儘量把濃密的頭髮向後擼,露出整個額頭,沒了頭髮遮擋,大背頭髮型能顯得他的臉不那麼幼稚——然而他也不明白這些動作的意義何在。

  他終於鎮靜地走出洗浴間。但賀顯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他睡得很熟。即便在醉酒中,他看起來還是不可思議的文雅英俊。林思濤站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盯著他看了幾秒鐘,才輕聲喚他:“賀總監。”

  賀顯沒有醒,只含糊地哼了一聲。電視機打開著,正播著熱鬧的選秀節目,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林思濤的聲音越發輕了:“賀總監。”

  這一刻,林思濤好像反客為主了。他終於鼓足勇氣,走到賀顯身邊,伸手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賀總監,該洗澡了,洗完澡上床睡。”

  賀顯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眼睛紅紅的,他怔怔地盯著林思濤,仿佛一瞬間沒認出他是誰。

  “好……”過了兩三秒,賀顯沙啞著嗓子說。

  洗完澡之後,賀顯給林思濤拿了條毯子。房間的沙發放下來就是一張沙發床。林思濤鋪好毯子準備睡覺。但賀顯也蓋了條毯子,躺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正用一種沉思地神態看盯著他。

  林思濤問他:“不睡覺嗎?”

  賀顯沒有回答,反而問他:“你高中還沒有畢業吧?”

  林思濤“嗯”了一聲。

  如果只是暑假想賺點玩樂的零花錢,那有更多的地方可以選擇,商業區裡有很多幾個小時的零工可以打,輕鬆得多。一個十七八歲的學生來工地打工,通常只有一個原因——家境。

  “七中現在就算不是重點高中,每年應該還是有不少高考讀大學的吧?”賀顯閒聊一樣說。

  林思濤維護自己的母校:“今年有五個考上一本的。”

  賀顯溫柔地說:“你暑假之後打算怎麼辦?”

  林思濤眨了眨眼睛,說:“我想快點工作,我應該早點工作。他們說在工地上只要肯干,賺得不會少。”

  “誰說的?”

  “陳師傅,還有我家的房東。”

  賀顯說:“你應該讀書。”

  男孩不說話了。賀顯一時間有些懊悔。他不了解這個人,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世界上不幸的家庭太多,許多孩子不得不過早地考慮生計,讀完高中對他們而言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賀顯將明亮的吸頂燈關了,只留下一盞昏黃的小檯燈。和電視裡細微的音樂聲正好和諧,形成一個溫暖保護罩。將他們與窗外的暴風雨隔絕開來,像安全的孤島。

  “睡吧。”他說。

  第3章 醜聞

  第二天一早,賀顯在房間床上醒來,客廳的沙發已經恢復了原樣,沒有留下有人過夜的痕跡。睡衣洗過掛在晾衣架上。林思濤已經走了。

  中午午休時候,丁晟光又去賀顯辦公室坐著閒聊。

  丁晟光是一刻沒人陪都不行的人,賀顯又正在電腦上忙著什麼,對丁晟光的話都是嗯嗯兩聲敷衍過去。

  丁晟光就笑:“你就沒一刻能歇下來嗎?”

  賀顯說:“你就沒一刻能不屁話嗎?”

  印表機嗡嗡作響,不一會兒就列印了厚厚一疊資料出來。丁晟光過去拿起來一看:“這什麼玩意?誰家有孩子要高考?不對呀,小涵才上初中。還有這個……這個沒人需要吧?”

  賀顯說:“不是親戚朋友家的孩子。是林思濤。”

  丁晟光已經忘記這個名字了:“誰?”

  賀顯只好說:“童工。”

  丁晟光恍然,他當然也覺得十七八歲就出來工地打工的年輕人很可憐,但這種可憐和他可憐路邊的乞丐沒什麼兩樣,他是不會針對某個特定的對象採取特別的行動的。慈善行為該放在慈善活動上做。

  “你真可愛。小心被人纏上。”丁晟光提醒他。

  賀顯整理著列印好的資料,裝在文件袋裡,沒有說話。

  他下午要回公司一趟,順便從工地那邊繞了下,叫林思濤到車邊說了幾句話,把資料袋拿給他。

  中午氣溫高,午休時間長。沒有施工作業的聲音,工地上安靜許多。連蟬鳴聲都能聽見。

  “這是幾份資料,拿去看看。”賀顯從車窗遞給林思濤。

  林思濤有點發懵,賀顯等了他三秒,他抓著資料袋什麼都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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