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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繁瀟從那漆黑魚尾上抬起頭來,側頭看見了秦禎,她就那樣直直看著他,吃下了後悔藥。

  “不要吃!”耳邊傳來秦禎崩潰地大喊,與此同時,溫玖玖一掌拍出,正中秦禎後心,他猛然吐出一口鮮血,長槍噹啷落地。他木然地望向余繁瀟,只覺得自己渾身冰冷。女人似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只是那雙手抱緊了懷中的人,即使頭痛欲裂也不曾放手。

  秦禎身體朝海底滑去,沒有人在意他,他再一次隔著一段距離,成為了瀟兒與晏恆的旁觀者。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微微顫抖的手生疏地握住。為什麼?秦禎臉上閃過詭異的冷笑,或許是嘲笑,他低低地笑著,眼角卻愈發酸楚,為什麼,他貴為一國太子,想要抓住點什麼就那麼難呢?

  余繁瀟似乎沉浸在了回憶里。

  春月里的珊瑚花園,她攥著一條手帕望著最高的一棵珊瑚樹愣神,那手帕上寫著一句頗不著調的話:待吾歸來時,便娶你過門。

  過門啊,余繁瀟手指捏住那兩個字,摩挲一陣不由得低頭輕笑。“晏恆,你若是說話不算話,等你回來我定揍得你找不著北!”語畢她又嘻嘻笑著,將手帕捧至嘴邊,好像這樣就算偷偷親到了什麼人。

  忽然,她看到了秦禎,他一臉冷峻嚴肅,直直朝她游來。

  “怎麼了?”余繁瀟很少看見他對自己這個表情。秦禎游到近前,看了她半晌,好像不知道要怎樣開口似的,眼神遲疑閃爍,直到她不耐煩地催了,他才低低地吐出幾個字。

  余繁瀟的動作瞬間僵住了,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好似一瞬間倒流,眼前一黑,分不清今夕何夕。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寒冷嘶啞,如一把老柴:“你說什麼?”

  秦禎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像一具冰冷的木偶那樣陳述道:“晏恆死了,還請公主節哀。”

  “放屁!”余繁瀟猛然抓住秦禎的胳膊,用力到指節泛出病態的蒼白,她咬牙切齒道:“那麼多人出去歷練,怎麼晏恆就會死?他是那些人里最強的一個!所有人都死了他也不會死!他不會死!他不會”

  話音猛然頓住,秦禎攤開手掌舉到歇斯底里的女人眼前,余繁瀟如同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嚨,她看到秦禎手裡靜靜地躺著一枚帶血的鱗片,漆黑得像無邊無際的夜色,那是晏恆的逆鱗。

  “你看,他真的死了。”

  一條手帕如招搖的水草般隨著水波飄起,余繁瀟反常地不再歇斯底里了,她伸出劇烈顫抖的手觸碰那枚鱗片,指尖剛剛碰到那冷硬的表面,她便像是被嚇到一般縮了回來。晏恆的逆鱗,這個形狀她記得清清楚楚,想抵賴都不成。她忽然猛地抓住鱗片,五指緊緊握住,不顧鋒利的鱗片割傷了手心,仿佛這樣就能分擔一點她的心痛。

  “騙子。”她渾身都劇烈地顫抖著,壓抑不住的哭泣從嗓子眼裡爬出來,如深淵黑夜,如絕望哀鳴。

  數日生不如死的哀痛在回憶里也不過轉瞬,通天樹下,余繁瀟目光空茫地將一絲帕系在樹枝上,手帕在水流的帶動下浮浮沉沉,“過門”二字就像化作針尖,刺得她眼睛生疼。罷了,余繁瀟捏緊手中的忘情水,在秦禎的注視下一飲而盡。她緊閉的眼中流出滾滾熱流,心中一片哀戚,今生今世不得見,惟願餘生忘凡塵。

  ……

  一片亂局中,余繁瀟緩緩睜開眼睛,晏恆被她抱在懷裡,滾燙的皮膚,脖頸間微弱卻穩定的脈搏,這一切昭示著他沒有死,而在回憶里再一次經歷生離死別的三公主早已淚流滿面雙手顫抖,她抖著手將昏迷的晏恆抱得更緊,如泣如訴的目光毒蛇一般盯住了秦禎。男人受了內傷跌坐在地,通身金鱗銀甲也喪失了光彩一般變得黯淡了,他一語不發,只是看向余繁瀟的眼中滿是複雜神色,他聽見女人的聲音,對他就像負有深仇大恨之人。

  “秦禎,你為了登上海皇之位,為了貪圖父皇手中那點兵馬,害了晏恆、欺騙於我,不僅如此,你還將晏恆的逆鱗當做定情之物贈送給我,把我當做傻子一樣騙得團團轉,秦禎,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嗎!我告訴你,我余繁瀟絕不會助你登上高位,從今以後,你我勢不兩立!若你為王,我與你國不共戴天!”

  秦禎面色蒼白,神情冷寂,像沒聽到一般,事不關己地坐在那裡。他面無表情,眼看著余繁瀟摘下自己親手為她戴上的那枚婚戒,眼看著她厭棄地丟下。余繁瀟擁著晏恆走遠了,而他眼中只剩下那枚婚戒在水中翻滾。秦禎僵著身子沒有動,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地熄滅,待周遭的人都盡數退去,他忽然苦笑一聲。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他說自己並不想要什麼海皇之位恐怕也於事無補了。

  ……

  “然後我便將晏恆帶回了這裡,至於秦禎,從那以後我再沒見過他,不知他去哪了。”余繁瀟講起這一段,眼中仍有難以磨滅的隱痛,她想起自己以為晏恆死掉的日子,每每回想便又像是親身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她想起秦禎,原以為他是自己少有的朋友,卻沒想到就是他帶給自己這所有的痛苦,還害得他……余繁瀟目光看向晏恆蒼白的臉,又轉到他如今平坦的小腹上。

  那一日,她將晏恆放在床上後,原本陷入昏迷的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看去,男人臉上像蒙了一層灰白的罩子,眉頭深皺,一隻手緊緊掐住腹部,幾乎深陷進去。余繁瀟心下一墜慌忙湊近,聽到晏恆虛弱的咬牙道:“好疼……孩子……”

  余繁瀟有一瞬腦中一片空白,之後匆匆趕來的御醫,忙碌來去的僕從,所有的聲音喧鬧都消失了一般,她腦中儘是晏恆灰敗的臉色,還有那句氣若遊絲的“……孩子”。晏恆裸露的身體上儘是傷痕,高燒燒得他神智不清,可是他的手卻緊緊地按著腹部,像是想要拼盡全力保護什麼一樣。

  大夫焦急的語氣,侍從們慌張的神情,一切聲音都變得那麼模糊不清,余繁瀟看著晏恆昏迷中仍舊緊蹙的眉,看著他無力地任人擺弄的樣子,不由得心中又是一痛。當一切終於塵埃落定,御醫們在三公主面前跪下一片,無人敢抬頭。侍從們垂頭噤聲,迅速又膽戰心驚地端出一盆盆污血,收拾掉一條條鮮血浸透的布巾。

  余繁瀟閉了閉眼睛,心仿佛墜落深淵。但她馬上又睜開眼睛,用力掐住眉心,揮退了眾人。房間安靜下來,她沒空為了剛剛知曉又轉瞬失去的孩子惋惜太久,她知道,有一個人更需要她的安慰。

  余繁瀟來到床邊,晏恆的高燒剛剛穩定,臉上還殘留著一點病態的紅,他似是被夢魘住,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不時轉動,睡得並不安穩。

  她看到他嘴唇開合,含混地囁嚅道:“……我的孩子。”晏恆受了多少苦,要保這一胎又是多不容易。余繁瀟鼻子一酸,卻睜大眼睛硬撐著沒有哭出來。她伸手拂過他的額頭,又向下碰了碰晏恆的臉。昏睡中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朝她靠過去。

  “孩子沒有了,但幸好你回來了。”余繁瀟低低地說著,躺到床上,輕手輕腳地將他摟住。她貼在他的肩頭,感受著男人沉穩的心跳,不管昏睡中的人聽沒聽到,她固執地向男人許諾:“從今以後,我也要守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不讓你感到難過,永遠相信你,永遠愛你。晏恆,我等你很久了,你是時候……該娶我過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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