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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珊瑚神樹下,余繁瀟攥著一個人參果不肯給晏恆。她遞過來一條絲帕,噘著嘴道:“不管!你必須給我題一首詩在上面!”晏恆被她纏了幾天,焦頭爛額,苦笑道:“瀟兒,我是真的不會寫詩,你要我寫什麼直接告訴我嘛,你說寫什麼就寫什麼!”

  “我不,我要你作詩給我!”余繁瀟倔得很,左手緊緊攥著果子,背在身後。其他歷練的人都一個一個上岸去了,只有他,還站在珊瑚神樹下,纏纏綿綿脫不了身。不少人越過他都特意回頭調笑,余繁瀟就瞪著大眼睛把他們一個個全都瞪走。晏恆實在沒辦法,搖頭笑道:“好好好,我給你寫。”

  他將絲帕墊在珊瑚樹上,提筆略一思索,款款寫道:待吾歸來時

  余繁瀟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臉期待的看著他,晏恆側頭瞥了瀟兒一眼,撇撇嘴壞笑起來,再次提筆一氣呵成,眼裡的壞笑再也藏不住。余繁瀟咋咋呼呼地搶過來看,只見那金絲鑲嵌的精緻絲帕上,龍飛鳳舞地題著一句不倫不類的話:待吾歸來時,便娶你過門。

  晏恆看余繁瀟定定看著那帕子,半天也沒個動靜,臉上的壞笑漸漸收了,他心裡有點沒底,不知自己是不是太過唐突。晏恆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里藏了點委屈:“瀟兒你生氣了?我就說我不會作詩了嘛……”

  余繁瀟卻忽然回頭看他,眼睛亮晶晶地藏著不知名的神氣,臉蛋紅撲撲的,她將手中果子往人懷裡一塞,低頭一笑,攥著絲帕扭頭遊走了,晏恆聽見她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句:“這可是你說的,說話要算數!”

  過去的一幕幕猶在眼前,可這絲帕如今卻被系在這裡,再無人摩挲上面的字跡,再無人憑著它思念一個人。

  晏恆輕輕說了聲找到了,溫玖玖便湊熱鬧般湊過去看,杜若卻沒動。她在大樹的另一邊,仰頭望著高處的枝幹,心中同樣響起三個字:找到了。

  樹幹上,紅繩拴著碧玉,在海水裡不時翻轉,偶爾露出一面刻著的字:杜若。

  樊靈樞躺在一個大貝殼上,無論如何睡不著,大概還是不適應自己多了一條魚尾巴。眼看著天色漸亮,他終於決定不睡了,不如起來到處游一游。剛一出門,他便看到眼前一道青影,是余繁瀟。新婚之夜公主殿下不在婚房,反而到處遊蕩,徘徊一陣後一股腦地鑽回自己閨房去了。樊靈樞覺得奇怪,他沒放在心上,想四處打探一下自己的金光雀翎在什麼地方。

  原本是感應到雀翎的靈力才往穹海來,可誰知到了這裡之後,一連幾天,絲毫沒有感受到雀翎的氣息,倒像是來錯了。樊靈樞漫無目的地溜達到花園之中,卻瞧見影影綽綽地似乎有個人影。樊靈樞不由得後撤一步,心道:這可太滲人,怎麼,穹海里的諸位都喜歡夜裡出行嗎?

  那人似乎感覺到了樊靈樞的到來,自斟自飲的動作頓了一下,回過頭,是秦禎。

  樊靈樞眉梢一動,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撞見了小兩口吵架,清官還難斷家務事,他還是……“走”這個動作還沒做到一半,秦禎便開口叫住了他:“樊公子,沒事嗎?不如陪我喝兩杯吧。”……走不成了。

  樊靈樞只好游到亭子裡,拽了個漂浮著的海葵當椅子。他與秦禎相對而坐,笑道:“秦兄心情不好,樊某當然要陪。只不過,在下實在不勝酒力,就陪你聊聊天吧。”

  喝酒誤事,有了上一次教訓,樊靈樞決定今後滴酒不沾。秦禎倒是沒有多勸,只是抬眼看了看他,便垂眸點頭,然後又飲下一杯。他確實心情不好,新婚之夜,余繁瀟笑靨如花的敬酒,他明知道裡面下了蒙汗藥卻還是喝了,他不捨得違背她一點,可她呢?

  蒙汗藥到底還是厲害的,秦禎雖然能動,思維卻有些遲緩,他好像鑽進了牛角尖,越想越氣,忍不住一杯杯地喝酒。

  “秦兄。”樊靈樞實在看不下去,按住了他再欲添酒的手,“你若有什麼不快,不如與我說說,不要再喝了。”

  “呵。”秦禎看著酒盅冷笑一聲,忽然丟出一個小螺殼來。那東西平平常常,往桌上一丟跟沙堆里的石子一樣容易被忽略,樊靈樞不明所以,秦禎一手撐著頭,似乎有些醉了,他自嘲般笑著,說道:“拿起來放到耳邊聽聽。”

  樊靈樞依言而行,海螺殼半個手掌大,一靠近耳朵裡面便傳來對話的聲音,他細聽,竟像是溫玖玖。

  “這種情況不是沒有記載,據我所知,正是你們穹海才有那樣一種東西,能夠抹消一個人關於特定的人和事的記憶,並且了無痕跡。”

  “你是說,忘情水?”

  “沒錯,你不覺得很像嗎?”

  “不對,忘情水只有自願飲下才能發揮效力,瀟兒她……她怎會自願忘了我?”

  “是與不是只有調查了才知道。”

  “你幹什麼去?公主叫你在這等她!”

  “忘情水由鎮關玄武把守,我要去問個明白!”

  樊靈樞莫名地聽著裡面的對話,似乎還有一句是杜若的聲音,他看了看秦禎,面露疑惑道:“這是什麼?”

  “這是我養的海螺聽音,我在這裡到處都布下了這種能保留聲音的海螺,它們幫我記錄下別人說過的話。”秦禎似乎真的喝醉了,該說的不該說的,一股腦透露給了樊靈樞。樊靈樞回想剛剛聽到的對話,很快明白過來:“那個男聲是大鬧婚宴的人?”

  “沒錯,他要發現了。”秦禎聲音里盛滿苦澀,說著,不顧阻攔又喝下一杯酒。他望著空酒杯出神,喃喃道:“你知道忘情水嗎?”

  “傳說中飲下便能忘卻想忘之事的靈水。”

  “是啊。”秦禎低聲笑起來,顯得有些詭異,他笑夠了,抬眼看像樊靈樞,好像透過他在質問另一個遠在關南的人:“你說,瀟兒都自願把你忘乾淨了,你為什麼還那麼執著?說忘就忘的感情有那麼重要嗎?”

  樊靈樞聽著問話,思緒卻不在這,忘情水,他想著這三個字,心裡漸漸柔軟起來,其實,他也算得了忘情水的恩惠啊。想到那個一襲綠裙的女孩,樊靈樞看向秦禎,聲音很低,不知是在跟誰說話:“忘記有時候也是一種保護,對別人,對自己。不能說這樣的感情就不深刻吧。”尾音飄散在海里,像一聲嘆息。秦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起身遊走了。樊靈樞看著他走遠,只嘆感情不該強求,他將視線轉到南方,關南,他的小姑娘此時正在那裡。她再一次見到忘情水了,會因此想起什麼嗎?

  想到這,樊靈樞的心思不禁顫了顫。他似乎十分不想她記起絲毫,卻又在心底隱隱有些期望,這種矛盾令他感到陌生。

  “感情這東西,果然最會折磨人。”他低嘆著伸手去夠那酒壺,半途又記起再不碰酒的誓言,硬生生縮回來了。

  都說感情不要強求,可那人要是換成杜若,他便非要強求,定要強求了。

  而另一邊,三個人六隻眼睛定定地望著鎮關玄武。老人鬍鬚顫動,微微笑道:“忘情水當然可解,只是遠沒有取用這般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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