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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車廂被展開的瞬間,車中忽然塵土飛揚,中節車廂里的士卒慌忙緊閉雙目,再睜眼時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似乎多出一人。奈何車內亂鬨鬨烏煙瘴氣,大家紛紛取下領巾捂住臉,根本沒工夫起疑。

  公輸靈寶喊完口號,一路往後退,直退出足夠遠的距離,方才舉高手中小旗,咬牙狠命揮了下去。

  戰鼓擂響,環伺的禁軍終於發出狂野的吶喊,將戰勢拉開。如雨的箭矢從城頭落下,打在頭車的鐵棚頂上卻咚咚彈開,毫無效用。燒紅的鐵水又跟著澆下,激起滋啦滋啦的白煙,眼看要將頭車頂棚熔穿,中節車廂里的士兵卻抬出一隻泥漿桶,唰地一潑,鐵水便蔫了氣焰。

  城牆磚被鋒利的鶴嘴鋤一塊塊鑿出來,士卒輪番上陣,將窟窿越挖越大。模擬成敵人的禁軍攻上前,卻奈何不了龐大的頭車,很快便被反方將士擊退。

  城樓上的官員嘆為觀止,在後方觀戰的元昕眯著眼,得意的笑:「還算不錯。」

  但看城上人頭攢動、城下飛沙走石,震天價的喊殺聲里,右丞張浩的臉一點點煞白。一個時辰末了,城牆嘩啦一聲被鑿穿,頭車裡的士卒歡呼一聲,紛紛鑽進半人高的缺口,興高采烈的貓腰進城。

  他們個個灰頭土臉,面目模糊,灰濛濛的臉上只有兩隻眼睛在轉動著,甫一直起腰來,便與早就等在城牆另一頭看熱鬧的百姓們照面。

  士卒們愣了一下,卻立即被百姓蜂擁包圍,大家嘻嘻哈哈的推來搡去,亂成一團——燕王攻破自家城牆,刺激又新鮮,鑿開城牆的士兵變成大英雄,當然要與民同樂。

  這時元昕兀自倚在馬上,笑吟吟的看著右丞張浩。

  張浩汗流浹背,戰戰兢兢道:「若不是護城河被凍住,這頭車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效用。」

  「是呀,」元昕閒閒接話,「護城河的冰面這麼滑,拐子木卻能將頭車卡得紋絲不動;城牆土被凍得這麼硬,鶴嘴鋤卻更是厲害……」

  張浩趕緊滑下馬,跪在元昕腳邊俯首請罪:「微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元昕冷笑,下一刻長劍一閃,卻已將張浩的人頭削了下來。四周將士鴉雀無聲,大家緊繃著臉,冷漠的看著右丞無頭的屍身在地上抽搐,熱血噴薄,又飛快的凍結。

  「如此甚好,朕成全你……」元昕面色陰寒,收劍還鞘。

  只怪你是他的股肱,朕殺不了他,只好殺你!心念一動,元昕便抬頭往城樓上望去,卻可惜離得太遠,根本無法看見小金王爺。

  若不是為了她腹中胎兒,朕早殺了他……帶著點出了口惡氣的滿意,元昕撥轉馬頭,準備率軍回宮。

  負責攻城的士兵這時已從城內鑽了回來,正列隊清點人數。領隊的心中有數,只想著拿賞,裝模作樣的數過一遍就得意洋洋的稟告長官:「一人未少!」

  站在不遠處的靈寶聞言渾身一松,緊皺的雙眉終於舒展開。

  看來,他是順利逃脫了……

  她驀地有點想哭,但終究忍住,轉身爬上頭車,趴在上面與元昕對視。元昕一邊撫摸著馬鬃一邊盯著靈寶笑:「你倒總算有點用。」

  「頭車完成了,放過我。」靈寶冷冷道。

  「別急嘛,」元昕乜斜著雙眼哂笑,「朕與你分別那麼多年,總算團聚了,該好好敘舊才是……」

  車輪聲吱呀響起,靈寶捂著臉趴在車上,掌心被淚水打濕——她將他送出宮去,從此就要永別了吧?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返回皇宮,誰知北邊城門一開,還沒走上多遠,便在御道上迎面撞見徒善太妃的鳳輿。元昕當即喝令禁軍停步,寒臉望著鳳輿前不住晃動的珠簾。

  鳳輿兩邊的宮女將珠簾撥開,太妃雍容華貴的自輿中走出,緩緩步向元昕的駿馬。不同於上次的印象,此時太妃表情嚴肅,整張臉線條冷硬,盯著元昕的目光竟越發嚴厲。龍白月躲在太醫身後偷瞄著,倒覺得她像極了賀凌雲的母親。

  「母妃好端端為何出宮?若是遇到什麼衝撞倒不好了。」元昕淡淡寒暄一句。

  徒善太妃冷冷道:「陛下今日好興致,弄得城外如此熱鬧,哀家不來瞧瞧豈不可惜?」

  「有什麼好瞧的,」元昕回身,瞥了眼遠處猙獰的城牆洞,強嘴道,「朕已命人修葺。」

  「那右丞張大人呢?陛下打算讓人醫活他麼?」徒善太妃不依不饒。

  元昕漫不經心的撇撇唇:「醫活?……還是厚葬吧。」

  「陛下!」徒善太妃再也控制不住怒氣,渾身發顫的斥責,「張大人乃朝廷重臣,陛下刑殺不問罪名,今後如何饜服人心?新都修竣不足一年,陛下倒先攻破自家城牆,豈非貽笑天下?中原百廢待興,陛下卻重燎戰火,空國以圖人國,百姓不堪負荷,又該如何興邦?」

  「母妃,」元昕臉色越來越差,陰沉沉打斷她,「天寒風大,母妃還是先回宮吧。」

  徒善太妃神色一凜,察覺御道旁眾目睽睽,便停止爭論——她向來規避元昕的鋒芒,縱使這次決意不再讓步,也不該失了王家體面。太妃命宮人張開步障,自己轉身走回鳳輿:「哀家權且回宮,至於方才所言,陛下須仔細考量。哀家這次絕不退讓,樞密使元大人應該已接到哀家的懿旨,回宮後請陛下召見他……」

  「母妃先請。」元昕對徒善太妃的話不置可否,逕自欠身,揚手令太妃的鳳駕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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