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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平安,做的好!

  讓他恨吧。就這樣。總好過讓他和自己一起煩惱,結局總是要分開,何必再把痛苦拉長?

  她這樣的女人,不配得到他那樣執著的愛情。

  他離開的腳步異常沉重,但他一直沒有回頭。他們都強制自己向過去道別。命運那根牽引著他們的絲線最終還是嘣的一聲斷裂。也許,相守和別離從來只是相切在某一個點,一旦錯過,就是永恆的背道而馳。他們都沒能走上對的那條路,所以只能越走越遠,最後誰也看不見誰,只留下凌亂的足跡在沒有歸路的宿命里。

  她以為自己做的足夠完美了,她都想為自己無懈可擊的表現鼓掌了。可是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覺得快樂?

  毋庸置疑,未來的未來她一定會後悔。但她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她微微垂著頭,對著沈安平的背影,無意識的低聲呢喃:

  “沈安平,再見。”

  ……

  沈安平走了很久很久,她才邁開自己早已麻木的腿。

  李碧華說過,有些感情是指甲,剪掉還會重長,無關痛癢;而有些感情卻是牙齒,讓人無法自拔。

  心,像被人拿刀硬生生的剜了一塊。那麼疼,空蕩蕩的,好像有風一直在裡面流貫,傷口久久無法結痂。

  就這樣吧,讓酸澀的眼淚,終生的自責,結束這一段華麗瑰奇的夢境。一本書中總有喜怒哀樂,再大的悲傷,翻頁過去,就變為另外一個情節。屬於她的故事結局是令人傷感的。故事的結尾,他離開了悲情的情節,而她,走失在茫茫人海。

  她以為,時間總會把他的痕跡模糊,卻不想從他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面容就隨著排山倒海的回憶勾勒的更加清晰。

  他離開了呀,決絕的轉身,融入人海,她找不到他了,那顆他放在她這裡保存的赤誠之心,是她親手擲在地上踩踏,雖然,她也和他一樣疼。

  如果,風停止輕吟淺唱,只留淡淡餘味,回憶的悵然是不是隨著風的靜止而停息?如果,回憶不再cháo水一般蔓延,只留枯竭的乾涸,心底的眷戀是不是隨著回憶的乾涸而消散?

  還好,還好,她暗暗安慰自己,一切都還好,心還在,只是缺了一些罷了。

  ****

  之後的日子是真的還好。她每日忙碌於工作和醫院,每天只留四個小時睡覺。她讓自己忙的什麼都不想,忙的全身都像散架了一樣,一沾到床就睡過去,高度的疲憊讓她連夢都不用做。

  她和媽媽的相處變得很沉默。有些心裡的疙瘩怎麼都沒法解開,她不說不代表不恨。可有些恨永遠無法與人說。

  病怏怏的媽媽也沒有多少力氣和她說話。她精神好時總愛和她講她小時候的事,她記得的,不記得的。絮絮叨叨的真正成了個老太太。

  顧平安用溫熱的水為她擦身,她覺得舒服,眯起眼睛像個貪婪的小孩子。她還是不願意做手術,起先還願意配合化療,後來她開始掉頭髮,於是就跟瘋了一下抵抗所有的治療。

  她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平安,媽媽不想死的時候一根頭髮都沒有,你就依了媽媽好不好?”

  顧平安熱淚盈眶。醫生告訴她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腋側淋巴,讓她們千萬讓媽媽保持好的心情。她也會趁媽媽心情好的時候勸她治療,但一說到這裡她立刻就變臉。有時候恨極了顧平安也會甩了東西走人。可一走出病房她就開始哭,哭完了她又重新進去。

  莫非很守信用。每天和顧平安輪班來看媽媽。她一直叫媽媽乾媽,但是看得出來媽媽已經很滿足了。

  每次她們交班遇到,莫非總是高傲的仰著頭離開。而她低垂著頭進去。

  這種粉飾得有瑕疵的平和,只有一個人高興而已。而其餘所有人傾盡全力的演出,也不過是為了那一個人開心。

  有一次莫非叫住她。她喊她的名字:“顧平安。”

  她訥訥的回頭,詫異的看著莫非。

  莫非對她說:“你知道‘莫非定律’嗎?只要有變壞的可能,不管可能性多小,它都會發生。別瞧不起我,你沒有資格。”說完,她離開。

  望著她離開的婀娜背影,顧平安輕嘆一口氣:“這不是藉口,莫非,你有覺得快樂麼?”

  莫非背脊一僵,停下腳步,她沒有回頭:“我不需要快樂,我想要大家都陪我不快樂。”

  說完,她大笑。那笑聲里顧平安只聽到寂寞和絕望。

  顧平安突然就不恨她了。一點都不。

  ****

  顧平安想,她是真的不會哭了。什麼都沒說,她身邊默默的失去了一個人。那個無處不在的人突然失了所有的消息。他是真的被她傷了吧,她的心裡像有感應一樣的跟著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傷了他,自己自然也會疼。

  爸爸問她:“真的和沈安平分手了?”

  顧平安點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

  像鴕鳥,她下意識想把頭埋進沙土裡。

  約定要訂婚的兩個人,突然就成了陌路,朋友一個勁的打電話問她:“顧平安,你瘋了?沈安平你都不要了?”

  “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沒得商量了?都要訂婚了怎麼說分開就分開?”

  “到底怎麼回事呢?是不是有誤會啊?”

  ……

  她對每一個人使用沉默戰術,不說,不答,不解釋,最後大家也都知趣的不再詢問。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痛苦的事,每次回憶都是一次折磨。

  時間是把刀卻也是平息流言蜚語的良藥。起初大家對這件“八卦”的熱情最後隨著日子久了全數消散。

  因為媽媽的病情忙的焦頭爛額的爸爸只是嘆息著喟嘆:“是爸媽對不起你。”

  顧平安平靜的搖頭:“這是我自己願意的。”

  “平安,不要恨你媽,你奶奶當初送莫非走的時候你媽媽一直反抗,最後是我說服了她。這十幾年她也一直想告訴你,但她怕你接受不了才沒說。這輩子她最遺憾的是沒能把你們倆一起養在身邊。”

  “我知道,我不恨她。”她不恨她,她恨自己,恨命運。

  “安平是個好孩子,爸爸知道你是真的喜歡他。這麼久了。爸爸也都看在眼裡,爸爸後悔這麼對你,你沒有錯。去找他吧。莫非那邊讓爸爸去說。”

  “您能怎麼說?”顧平安不是沒有想過和莫非和平的解決這件事,甚至她狗血的想要喚醒她,但是一個恨了十幾年的人突然讓她放下一切,哪有那麼容易?

  爸爸輕嘆了一口氣,滄桑而無力:“平安,你媽媽其實沒有她做的那麼堅強,她和我們一樣,都怕死,所以她現在拿她病了這件事在任性,讓我們全都妥協。有些事,她自己不想通。誰說什麼都沒有用。所以就算爸爸說服不了莫非,你媽也該學會接受這一切。”

  他頓了頓,“莫非那孩子,終歸是咱家欠了她。”

  顧平安已經麻木的心又開始微微疼痛。她哀哀的喚了一聲:“爸——”她投入爸爸的懷抱,和沈安平的氣息觸覺都不同,卻是一樣溫暖。

  “平安,你和莫非都是爸媽的女兒,從來沒有厚此薄彼,別恨莫非,她過得比你苦,她只是想偏了。”

  顧平安抹了抹眼淚,伸手環住爸爸結實的腰身,“爸爸,對不起……”

  爸爸摸了摸顧平安的頭,像過去二十幾年每次顧平安受委屈時一樣,輕柔的安撫:“是爸媽對不起你。你只是個孩子,是我們把你逼成這樣。你媽現在是急了,病急亂投醫。其實她本意是想大家都能快樂。”

  “我明白……”

  “孩子,我們顧家的閨女,別哭。”

  “爸爸……”

  “……”

  她得到了父親的體諒,可她終究沒有去找沈安平。她想了很久很久,仍然沒有為自己找到藉口。最想說的話,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她想,如果沈安平已經安置好自己的生活,已經把她放下,那她該怎麼辦?更或者,沈安平還在難過,她卻又出現,耍人一樣,他會快樂麼?

  漫長的人生,有多少人能清晰而理智地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呢?有些理所當然握在手裡的,卻不知那才是真正珍貴的,所以總是輕易被捨棄,往往要很久很久以後才遺憾感慨:啊!原來那才是我想要的啊。有些人,一旦錯過就無處可尋,有些愛,一旦失去就永遠不再。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對沈安平的感情竟是如此,卻已來不及。她驀然回首,已無路可退。

  原來,不是有愛就可以,怎麼愛才是問題。

  關小寶忙裡抽空來醫院看了媽媽。她缺根筋的活潑把一隻愁雲慘澹的病房逗得歡聲笑語。看著媽媽難能的也跟著笑,顧平安衷心的感激關小寶的到來。

  臨走時顧平安送她。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甩著手慡朗的說:“我要走了。”

  顧平安皺眉:“去哪裡?”

  “北歐,隨便申請個學校,去讀書。”

  “為什麼?”

  “我媽老逼我相親,煩了。”關小寶一直被認為神經和鋼管一樣粗,所以她煩惱的樣子實在是少見啊。顧平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幹嘛呢!”關小寶推開她靠近的臉,大放厥詞:“男人是什麼東西?姐一貫視男人如糞土!”她說完,頓了頓,又小聲補充:“雖然男人也是這麼看我。”

  一直壓抑的顧平安噗嗤的笑了出來:“沒見過比你還傻缺的,你離開我我可怎麼辦呢,說不定都不會笑了。”

  關小寶收斂起笑意,小心翼翼的問:“你真不要沈安平了?聽大寶說……”

  “STOP!”顧平安急切的打斷了關小寶,她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不想再左右搖擺了。

  關小寶斜睨她一眼,喋喋不休:“你不讓我我也要說!你知道不知道沈安平最近天天和誰混一塊?莫非你知道不知道!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瘋了,故意氣你!”

  關小寶咋咋忽忽的還在繼續說著,但顧平安卻像被雷擊了一樣什麼都聽不見了,耳畔一片嘈雜的嗡鳴。她瞪大了眼睛反手握著關小寶的肩膀,努力平息著自己的呼吸,問道:“你說什麼?”

  關小寶見她終於有反應,知道她也就是嘴巴上堅強,白她一眼說:“最討厭你他媽給我裝!這不就對了麼!老顧家的閨女被人搶東西搶頭頂上來了不去搶回來像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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