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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母親來,陸晝便注意到,她頭頂已經生出白髮了,每三年,她的模樣便明顯蒼老幾分。

  她愛自己,她是愛自己的,自己被扔在別墅淒冷孤寂一個人的時候,顧家衰落,她試圖以她自己的力量將自己帶走,她只是沒成功而已,這並不代表她不愛自己。

  陸晝忽然想喜悅地笑,可彎起唇角,眼眶卻紅了。

  而自己——

  十年來,沒有對她有一絲一毫的關心,全是冷漠和惡意刺傷。且在她被陸建沖關起來,當做最後一道脅迫自己的籌碼時,不知道過得好不好時,自己還在做陸家風風光光的繼承人,還在情竇初開。

  自己真是不稱職、無用、且可笑。

  陸晝瘋狂地踩著油門,周圍車輛的燈光以極快極快的速度從他臉頰上照過去,忽明忽暗,照亮他像是鮮活起來了,卻又悲慟到無以復加的神情。

  他飛馳到一處別墅,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母親遠走高飛,去了國外,三年來回來一次,但現在陸建沖說她在國內,還被關了起來,那麼,說不定會在之前一次對話中提到過的地方。

  他血液狂奔,拉開車門,飛奔下去。

  可,沒有,這裡漆黑一片,沒有任何人。他衝進別墅,四處找遍。

  不在這裡,那會在哪裡?

  陸晝焦灼如焚,回到車上,重新發動車子,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將一切都模糊,車子很難在大雨中飛速行駛,其他車子不得不都慢了下來,最後只剩下他一人的車子,一往無前地從紅燈沖了過去。

  陸家很多房產,他一一找遍。

  可是,沒有,全沒有,每次衝進去前,陸晝都滿懷希望,可當衝進去發現並不在的時候,心臟便直直墜落下去。也是,陸建沖現在是把她關了起來,作為脅迫自己的籌碼,又怎麼放在自己找得到的地方?

  自己真是混蛋,竟然就這樣蒙在鼓裡整整十年!

  他不知道找了多久,漆黑的頭髮濕漉漉的,渾身濕透,心臟和身體都如墜冰窖,越來越絕望,神情也越來越冰冷麻木。他唇色蒼白,死死攥著拳頭,受傷未愈的腳踝的繃帶泡在雨水裡,已然悄然發炎……

  陸晝抹掉臉上的雨水,拉開車門,打算上去,卻忽然一瞬間,全身卸了力氣。他意識到自己活了這麼多年,全是個笑話,被送上陸氏繼承人的位置,最初幾年,還真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含著金湯匙長大,無人可以並肩。

  後來逐漸意識到父親的冷漠、母親的遺棄,也同樣隱約發現,自己哪裡是真正的繼承人,而只是一個活靶子而已,那個位置,爺爺立下,父親卻千方百計想奪走,然後,捧起來送給他另一個心愛的兒子。

  三年前陸項英第一次回國,自己以一摞照片,逼退他。

  他以為此事就此作罷,陸項英不會再回來了。

  可沒想到。

  三周前陸項英第二次回國,自己不惜將計就計,以一場車禍,讓他和父親暫時不能提出換人的事情。

  然而,最無法預料的是,陸建沖早就有後手了。

  他攥著自己最渴望的東西,用以作為最後的王牌,脅迫自己,而自己什麼都沒有,自己的籌碼無非,一條命,一張找不到下落的遺囑。

  ……如果自己拼命,母親會怎麼樣?

  他不能確定陸建沖說的話是真是假,但他完全不能冒險。

  陸晝回到車子裡,雙手插在頭髮里,渾身透著濃濃的走投無路和絕望以及孤寂。他不知道在這裡待了有多久……

  或許是昏睡了一覺,不停地做噩夢,等醒過來時,天還沒亮,還是這個漫長的黑夜。

  他每次反覆做夢,總會有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湧入他腦海,他在夢裡總是以為那是真實的,可是夢醒後,會發現全都是自己的臆想。

  包括那個,謝糖從海中救下自己的夢,是自己這輩子最不可能、最荒謬的臆想——

  她討厭自己、從不喜歡自己,又怎麼會不顧生命地救他。

  全世界,沒有人會豁出生命保護他。或許母親會是唯一一個,但自己卻沒能保護好她。

  ……

  陸晝漆黑眼睫重重一顫,修長手指在屏幕上停頓許久、許久,久到他以為天快亮了,但天還沒亮。

  ……

  謝糖睡眠很淺,半夜的時候,扔在枕頭下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睡得模模糊糊,神智還不太清醒,便摸出手機,像是囈語:“餵。”

  電話那頭卻沒有聲音,只有淺淺的、卻極為壓抑的呼吸聲。

  謝糖半睡半醒,閉著眼不清醒地問:“誰?”

  可是卻沒有回答,只有呼吸粗重了幾分……

  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沉重的眼皮,在這一刻,陡然清醒過來,謝糖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將睡得凌亂的頭髮撥到耳後,不確定地問:“……陸晝?”

  雖然語氣不太確定,可她心裡幾乎已經確認了是他。

  為什麼呢?謝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雖然你已經下定決心忘掉和疏遠一個人,也確實做到了,心中早已雲淡風輕,早已釋懷。

  可是有些習慣,用整個上一世漫長十幾年養成的習慣,卻根深蒂固在那裡,像是頑固的根、致命的毒瘤,除非把記憶拔掉,否則無法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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