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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和種公司合作?聽起來很冒險的樣子。”

  “你也這樣認為?”

  “難道不是?”

  “皓然,那可是你父親的公司。”哲說。

  “那又怎樣?”我問。

  會不會是因為我說得實在太無情?哲抬起頭來看著我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驚訝。

  “聽你的口氣象是在說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大概吧。

  我和那個人已經十年不曾相見,我懷疑,即使我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是否依然能認出我是誰。

  或許會,畢竟我曾如此這般地折磨了他十六年。

  他不會忘記有我這樣一個兒子,就象我也不會忘記有他這樣一個父親。當然,不會忘記的原因除了愛之外還可以有其它很多不同的因素。

  “皓然,給我一個決定。”

  “那算什麼?給我一個徇私的機會,是因為我表現出色,所以得到額外的員工福利?”

  “皓然,你從來沒有想過給他一次機會?”

  “他的生死操控在你的手裡,那麼,我是不是應該代他跪在地上求你?”

  哲笑了。然後他對我說:

  “皓然,你可知道,你是一個很無情的人。”

  是的,我不否認。他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不應到此時此刻才假裝發現這個事實。

  每個人都有自認為幸福與不幸福的過去。

  往事不堪回首,回憶總覺千瘡百孔。

  我突然想起了嵐。

  如果當初我不是遇上嵐,如果我從來不曾出現在這個人的生命中,那麼,他是不是就會幸福?

  這是一個複雜的問題,一想就頭痛,乾脆逃避。

  “皓然,你喜歡小孩嗎?”最近嵐總是不經意地在我面前提起。

  我從燈下抬起頭來,看著他:“你該不會以為我可以為你生個孩子吧?”

  嵐笑了起來:“皓然,如果你可以,你將會成為我家族裡的皇后。”

  所以,我永遠都只能是嵐家族裡的惡夢。他們隨身攜帶的是十字架和鐵釘,最想做的事情是在我的額頭上張貼靈符,上面寫著“惡靈退散”,諸如此類。

  我不知道嵐最近受了什麼刺激,讓他對我們的將來充滿憧憬。

  但他應該知道,那種幻想即使再完美,也不會是由我來替他完成。

  我突然想起了那張空白的支票,於是推到他的面前,我說:

  “請為我填一個數字。”

  “這是什麼?心理遊戲?”

  我笑,有何不可,就當是個心理遊戲。

  “沒有關係,儘管填一個你喜歡的數字。”我說。

  嵐不置可否,隨手填下,我拿過來一看,只到千位。

  “噫,這麼少!”我不滿。

  “是你叫我隨便填的啊。”嵐說。

  一千二百三十一元。這就是我離開嵐將得到的報酬,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早知道就不讓他填了。

  我收起了支票。

  嵐並不理我,又自顧自埋頭看書去了。我嘆氣。

  嵐,你不會知道吧。

  如果某日我到銀行去兌現這一千二百三十一元,那天,就是我要離開你的時候。

  數個月後,東申實業被吞併。

  新世紀公司成立,聽說東申的舊老闆涉嫌與一筆財務的失竊有關,或許會被起訴。

  我站在哲的辦公室里,看著窗外的雨。

  哲就坐在皮椅的後面,輕輕地敲擊著桌面。

  沙沙的雨聲中混雜著哲低低傳過來的聲音,他說:皓然,這一切已如你所願,為何你仍不快樂?

  我不語。

  終於親眼看見他在你的面前沉淪,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哲淺淺地笑:覺得心情複雜,不知道當初該不該扶他一把,結果又無法如想像般承受他失敗的事實,皓然,你到底是恨著他還是無法割捨他?

  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人十分的討厭,他憑什麼知道這許多的事情,我記得我從來都沒有對他說過。

  我把頭靠在玻璃窗上,閉上眼睛。

  最後,我仿佛聽見哲在對我說:皓然,如果這是你最後的選擇,那麼不要回頭。

  我沒有回答。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我接到了那個人的電話。

  對方問我,嚴先生,你考慮得如何?

  我對著話筒沉默起來,好一會兒,才與那人說,我要取消約定,現在還不是時機,因為對方已經開始懷疑。

  那人笑笑,說,好,既然嚴先生認為此時不適宜行事,我們也不會輕舉妄動。等你好消息。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我對著話筒發呆,想起了哲剛才對我說的話。

  他問我,皓然,你會不會背叛我?

  你會不會?

  我笑了。未來的事情,又有誰知道呢?

  請不要再問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回到家的時候,那輛豪華的轎車再次出現。

  我自然認得那個氣質雍容的女子。

  她對我說:

  “嚴先生,你並未遵守承諾。”

  我認真地看著她,問:

  “我何時曾許下什麼承諾?”

  對方態度不見起伏,似乎對我的無賴早有預料。

  “嚴先生,你可知道,你現在的處境?”

  我現在的處境?我在心裡冷笑,我現在的處境是地球十大不解之迷,現在世事難以預料,明天隨時可能就是世界末日,而我還有太多心愿未了,你以為我有多餘的時間在這裡跟你談兒女私情?

  “嚴先生,希望你不要選擇與寧氏企業作對,我們遲遲不出手並不是怕了你,只是顧及嵐的心情,我們不想看見他受傷。”

  她的表情恁地認真,如果戴個墨鏡,已經是黑道女頭目的經典形象。

  要對付我?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招式。

  那女子見我不為所動,微微嘆了口氣,她說:

  “嚴先生,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說動你。”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事實上,寧氏現在出現危機,嵐的父親得了重病,進院的消息不能瞞得了多久,現在寧氏需要嵐回去主持大局,嚴先生,如果你對嵐真有一點情義,希望你能替嵐好好地設想一下。”

  “嚴先生,嵐已經為你背負了不孝的罪名,請你不要再讓他作出會讓自己悔恨終身的事情。”

  “嚴先生,我們寧氏從來未曾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人,這一次,我求你,請你放過嵐。請你。”

  那女子目光淺淡,卻有著一種令人折服的堅定。

  我不知道寧氏已經走到絕路。

  怪不得我和嵐可以如此安然無恙,原來事情背後大有文章。

  “嵐可知此事?”我問。

  那女子有一陣子的猶疑,她說:“還未。”

  我點頭,我說,這一次,我會認真的考慮。

  那女子還想說什麼,但回頭一想,欲言又止。我們各有不同立場,她也不好苦苦相逼。

  最後,她禮貌地對我點頭示意,關上豪華的車門絕塵而去。

  相持了六年,在此終於要作個了結。只是沒想到結局如此欠缺新意。

  我甚至已經預料到了嵐的表情,他是個容易被人看穿的人物,如果這不是寧家的陰謀,那麼,我退出的理由足夠充分。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張空白的支票,當初真是不該讓嵐給糟蹋了的,不過我現在掌握了寧氏家族的驚天秘聞,我想我要是再問她要個十張八張都應該不成問題。

  一千二百三十一元。

  我笑了起來。

  我記得我只對嵐說過一次我的生日,沒想到他竟會記得住。

  是不是該慶幸自己不是出生在元旦?否則我和他分手的下場,是得到十一元的遣散。

  我象是被遺棄的怨婦,正計算著如何瓜分負心人的財產。如果他不好好安置我的下半生,我要與他同歸於盡。

  反正我們沒有將來。得到這樣的結局也就該滿足了吧。

  我可愛的嵐,請你務必要相信,我離開你確是逼不得已……

  第三章

  按常理來說,我應該沉浸在失去至愛的悲痛里。

  為了嵐,我知道自己應該下地獄,因為我並沒有象他付出的那樣投入自己。一但決定與他分手,我可以變得決斷。

  我甚至覺得如釋重負,我永遠無法象他愛我那樣去愛一個人。

  我的人生裡面充滿扭曲的回憶。就連我的人格,也是扭曲的。

  那個中午,我又接到了那個人的電話。

  他在那邊說,嚴先生,我們這裡已經準備就緒,一切就憑你的指示。

  我心情輕快,我看著手中的文件,說,好,請你代為轉告,貴公司的時機已到,如有需要,皓然在此隨時接應。

  對方輕笑一聲,說,嚴先生,此次收購我們志在必得,先生個中所得,自在不言中。

  我也笑,說,是是是,我所有身家性命財產皆押在這一鋪,輸了的話唯有與閣下一起跳樓。

  對方掛掉電話的時候說,合作愉快。

  我也說,合作愉快。

  做完這一次,就永遠不會再有下一次。

  我有了足夠的錢,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一個只有我自己的地方。

  我要在那裡重新開始,屬於自己新的人生。

  那裡沒有任何人認識我,我也不要遇上任何認識的人。

  那裡將沒有回憶。

  我看著窗外的太陽,我在想,無論我去到哪裡,我都會感受到來自同一個星球的光線折she。但是,我所看到的顏色必定是自由的。

  我的秘書對我說,哲要見我。

  我不置可否,推門進去的時候哲正在看我遞交的計劃書。

  一切看似風平浪靜,但這都是假象。

  數星期之後,這個企業就要面對數間合力收購它的公司,哲將要面臨重大的考驗。

  這一次,他一定能猜出是誰出賣了他。

  最後,哲一定後悔當初把我留下來,他對自己太過自信。

  我並不覺內疚,這個世界本應如此。

  我也不過是遵守遊戲的規則。

  “皓然,”哲喚了我一聲:“你今天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我慵懶地躺在他面前那張寬大的辦公椅上,說:“是的,我累了。”

  哲溫柔地看著我說:“可是皓然,你從來都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這並不該是你會說的話。”

  我側著頭,把臉埋進了皮椅的深處。我說:“我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總也會有厭倦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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