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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玉被曬得頭昏腦漲, 喉嚨早就幹得開裂, 一出聲就疼, 泛著血腥的甜味。她用力咽了口唾沫, 低聲道:“油,地里的油——那是皇帝的命根子,挖一勺都不行,更別說他們是一缸一缸地挖了。”

  這次那幫亡命之徒直接開出了一整條礦脈,隆宣帝對她下的是死令,若是拿不住他們, 那死的就是她了。

  小兄弟還要說什麼,驀地被沈青玉按頭往下一壓:“噓——”

  蒼茫的視野盡頭,浮起一層塵土,若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怕是會讓人誤以為是眼花。

  沈青玉立刻精神起來,壓著嗓子呵斥道:“都給我精神點!要睡,幹完這仗回家摟著婆娘睡去!”

  官兵們也緊張起來,握緊手中刀槍,依照沈青玉的指令,借著沙丘的掩護漸漸合圍起來。

  沈青玉眼前發花,狠狠地眨了兩下,視野中那陣浮土越來越近,直到她能看清為首那人的座下的馬匹——

  不對!

  為了這條礦脈,西邊幾乎所有零散的沙匪都匯集到了一處,怎麼可能只有這點人?

  她因為連日暴曬缺水而暈眩的大腦飛速運轉,當機立斷下了指令:“撤!先回大營!”

  但已經來不及了。

  身後平靜的沙土忽然如同怪物一樣張開了血盆大口,數不清的匪徒從沙丘中冒出來,揮著尖刀,眼中嗜血,瘋狂向他們撲來,聲勢極為迫人。

  官兵拿刀的手都在發抖,短兵還未相接,這仗就已經輸了。

  沈青玉知道這次對方為了置她於死地,也是拼了命了,猛地咬破舌尖,掌間黑氣淬過刀刃,率先沖了出去。

  “殺!——”

  大漠遼闊,殘陽如血。

  沈青玉是被顛簸醒的,一眨眼,渾身的疼痛便跟著清醒過來,她悶哼一聲,意識到自己正在趴在別人背上。

  她的小兄弟幾乎是跪在地上背著她走,聽見她的聲音卻沒力氣回頭,哽咽著道:“青玉姐,你沒事?”

  “沒……事,”沈青玉費力地撐起身子,“放我下來。”

  “你放心,”小兄弟抓緊她的胳膊,眼底血紅,已經流不出淚,“我就是死也會把你帶回京城,找到樓主——找到七哥就好了!”

  沈青玉嘆了口氣,手頹然垂下。

  還能回去嗎?

  像七哥說的那樣,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生兒育女,安穩一生。

  還能嗎?

  沈青玉視線模糊,神智昏昏沉沉,隱約看見一個人沖她笑著,溫和地喊著“青玉”。

  —

  南下鎮壓暴民,程漆全權交給葛話,留梁蕭在京中。當夜,葛話就帶著程漆的囑託連夜趕往南方,相距並不算遠,以北樓的腳程,約莫一日就能趕到。

  在葛話抵達南方運河沿線,照他所說的以鎮壓為名煽風點火之時,程漆坐在山中的竹院裡,手上拿著一把淬毒的匕首。

  真到了這天,陶枝還是緊張得渾身發冷,手心微濕。

  程漆看他一眼,旁若無人地展開她捏緊的拳頭,在掌心輕輕吻了一下。

  而後陶枝看著他們,感覺像是一個從未接觸過的世界向自己張開了大門。

  蘇兆言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瓷瓶,盛著一點透明的液體,他說,那就是北樓。無色,無味,幾乎和水一樣,卻是世上最毒的毒,攀附在人的血液里,一生如影隨形。

  老叫花子盯著那小瓶看,渾濁眼珠里一片火熱。

  程漆**著上半身,從蘇兆言手中接過瓷瓶,然後穩穩地執著匕首,刀尖對準自己的小臂。

  劃破皮肉,筆直的三寸線條,沒有一絲彎折,不差毫釐。

  他的胳膊也沒有一絲顫抖,陶枝卻閉上了眼睛,難受地偏開頭。

  而後的過程她沒有細看,但她能聞到空氣中氣味的變化。無色無味的毒藥與血相融之後,驀地變了,森冷,妖冶,帶著濃重的苦味,霎時掠奪了所有人的鼻息。

  而後她聽見老叫花子不耐煩的催促,也沒錯過某一瞬間他的抽氣聲。

  她知道那是北樓種在了他的身上。連這種不怕疼的奇人都會有感覺,陶枝難以想像十多年前那個十來歲的少年,要如何面對這種疼痛。

  陶枝喉嚨堵著,眼底發熱,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程漆低沉叫她。

  睜開眼的一瞬間,看見程漆略微蒼白的臉,她心中的疼和畏縮忽然奇異地消失了。

  因為眼前的人需要她,而她做得到。

  老叫花子的情況比她想像得還要嚴重。儘管只是條三寸的血口,還被封住了幾個大穴,但那整條胳膊下的筋脈竟全部呈現不祥的紫黑,皮下似有蠕蟲一般,不停虬結扭動,竟像是要衝破皮囊!

  老叫花子的額頭滲出寒意,卻還笑著:“原來這就是北樓的滋味兒,老夫終於嘗到了!”

  蘇兆言無奈道:“你少說兩句。”

  程漆在發愣的陶枝背後輕輕一拍:“來,等不到他血液融合,北樓會衝破他的穴位。”

  陶枝回過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清澈瞳孔里似有千言萬語,卻終究不置一詞。她鎮定地伸出細嫩手掌,貼在老叫花子的手臂上。

  程漆看著她清瘦的背影,墨黑秀髮長及腰,發尖帶著彎兒,程漆知道摸起來有多細膩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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