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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由經驗豐富的老師來講授這堂課,教務主任王春不會如此憂心忡忡,偏偏這堂課的主講廖學兵老師很有來歷,他原是海濱餐館的大廚,後來被本校馮詠老師介紹進學校食堂打雜,誤打誤撞之下走進高三三班教室,稀里糊塗地代講了一節語文課——這都不算什麼,偏偏在講課過程中正被檢查組看到,檢查組內部因此起了爭議。檢查組一個公開課的決定對自己來說並算不上什麼,卻能讓下面的人拼盡全力去執行。

  王春翻開廖學兵擔任代課老師來的考評紀錄,沒啥說的,從不遲到、曠課、早退,教案本寫得滿滿當當,態度嚴肅認真,對待辦公室同事猶如春天般溫暖,就連一向挑剔的彭易也對他讚不絕口,這樣一個好老師還有什麼可說的?可王春心裡就是沒底,天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把公開課變成廚藝表演?

  如果檢查組不滿意,她很有可能被校長一怒之下勒令停職檢查,後果只有自己承擔,她唯一期望廖學兵講課途中不要出什麼簍子,否則誰也討不了好。

  早上的準備剛剛結束,廖學兵已經接到王春七遍電話,千叮嚀萬囑咐,從衣著品味說到言語談吐,皮鞋與襪子怎樣搭配才顯得莊重,要選何種蝴蝶結還是領帶才能煥發出為人師表的樣子,走進教室的步伐應該是輕快還是沉穩,微笑還是面無表情,樣樣都要注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檢查組怪罪下來,你一介廚房雜工大可拍屁股一走了之,我這個年屆四十的老女人有家有業,跑得到哪裡去?

  廖學兵不厭其煩,但想對方總是一番好心,便耐著性子忍受下來,唯唯諾諾,不發表任何看法與意見。沒辦法,因為太需要這份工作了。

  同處一間辦公室,彭易對廖學兵要講公開課的事情自然是早有耳聞,雖然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但實則內心是妒恨交加,看到廖學兵來學校加起來教書也不過是短短的幾個小時便得到教務主任毫無保留的“信任”,心中滿不是滋味,此刻見他縮在邊上的辦公桌里翻書學習,腦筋突然繞了個彎彎,假裝無所事事地湊上去,笑道:“小廖,你得到檢查組親自點名教授公開課,可真是讓人想像不到,在你這個年紀便有這般成就,日後肯定是前途無量,想我當年三十歲還在小學課堂上苦苦掙扎呢。年輕人,你要多加油!”

  “哦,彭老師的奮鬥歷程讓人敬佩。”廖學兵漫不經心地應道。

  彭易捧著茶杯在旁邊順勢坐下,道:“小廖,實不相瞞,我也算個老教師了,對教授公開課倒是有點心得體會,可能對你有幫助。不知道你想聽不想聽?”

  “是嗎?”廖學兵這才轉過身子,仿佛審視臣子的皇帝,居高臨下地問:“是什麼呢?”

  他這語氣相當不善,有種上位者垂詢下位者的意思,那眼神如同拿彭易當狗一般看待。彭易心藏禍心,倒是能忍氣吞聲,笑道:“其實說穿了不是什麼秘密,開講的課程內容壓根也不重要,唯一最重要的是檢查組的態度,我們要做的就是一定要投其所好而已。”

  “哦,那不就是拍馬屁了?既然你深得馬屁精髓,怎麼幾十年還在當苦哈哈的語文老師呢?”

  “哈哈,那另有緣由,馬屁也不是說拍就能拍上的。我看了檢查組的名單,有兩人我認識,一個是原中海東亞大學中文系講師呂洛,他的學校不怎麼樣,人卻大大出名,與著名文評家郭永生並稱‘呂郭’,排名還在郭永生之上。他寫過《江浙文化史》、《昌谷本紀》,在學術界很有名氣。還有一個是剛從鷺鷥市教育局調過來的,目前本市教育局副局長黃道明,他雖然在宦海沉浮,本人卻喜歡附庸風雅,唐詩宋詞隨口吟誦,最高興看到有老師在課堂上拽文。凡是那樣的老師,歷年來在他的考評中一律得優。”

  廖學兵在褲兜里摸出香菸,遞給彭易一支,說:“彭老師情報收集得不錯,不過要是讓我發現你在搞鬼,嘿嘿,我的飯碗不打緊,可你以後走夜路得掂量掂量。”

  彭易見他流氓習氣十足,冷汗浸濕後襟,賠笑道:“廖老師放心,我可是萬分誠懇地在幫助您。”

  第125章 掃地的?

  廖學兵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咚咚兩聲,驚了彭易一跳,以他的捭闔,那裡關心那麼多,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從容說道:“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那就看你的能量了,希望不會讓我失望!”說完後,轉身便走了,空留給彭易一個大大的背影。

  彭易見他態度囂張,只是昔日陰影猶在,氣得牙痒痒卻嘴巴張合著終究沒有罵出來。大抵是不敢罵吧。

  廖學兵一邊走一邊琢磨,雖說是大言不慚卻難免腿肚子打顫,雖說失憶前也教過書,可是根本記不起來了,如今一個廚子能在高中課堂講出什麼來?委實沒有信心。

  不過等不到廖學兵猶豫,教務主任王春已經屁顛屁顛跑來催促了。這時距離講課的時間下午三點還有足足五個小時。公開課關係到全校數十個教師今年的薪水、獎金、外水問題,不關心那絕對是騙人的。跟在王春身後的,還有龐大的助威團,都是學校的老師自發組成的。

  這幫人來了後,問前問後,問長問短,都是有關公開課的準備問題,巨細無遺,小到眼神怎麼打才能打動聽課的領導都有交待。

  廖學兵不厭其煩,不過都是一腔好意,只好耐住性子聽了,還不得不感謝致意頻頻點頭,足足被折磨了一個多小時,才總算送走了“助萎團”。

  這一打擾,再算上午飯、午睡,留給備課的時間只有不足兩小時了。

  喝杯茶,跟辦公室的其他教師點頭哈腰打個招呼,廖學兵連備課的興趣也沒有了。百無聊賴,辦公室的人各自忙著各自的,都不怎麼願意說話,多半是害怕廖學兵公開課演砸了被連帶問罪。

  百無聊賴下,廖學兵信步走到了操場。

  初夏四月,大地墜綠,整個校園小湖兩旁楊柳習習,微風蕩漾起來,目光都忍不住迷離。遠遠地,廖學兵看到一幫染得梨黃桃紅的傢伙在爭嚷什麼,身子探過去大半想探個究竟,不過轉念想到要事在身,沒有了興致,便信步走了過去。

  “喂,你是負責打掃操場的吧?這麼大的風沙,怎麼就不多搞點綠化,搞得老子球都沒法玩?你知道你犯了什麼罪嗎?”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傢伙,鼻子上吊著個鼻環,喘氣如牛地問道。

  廖學兵當然不相信對方在問自己,眼睛轉了好幾圈,發現周圍沒有別的人,慢悠悠地回道:“你是說我嗎?”

  大塊頭沒好氣地說道:“這裡還有別人嗎?不說你還能說誰?”

  狗眼看人低,廖學兵沒受過這種窩囊氣,本想掄拳頭一拳干翻他,不過身為人民教師,為人師表是首要前提,暴力不是第一選擇,隱約覺得有些不妥,於是耐住性子道:“先生,這麼高層次的問題,要問校長才知道。”

  大塊頭沒有大智慧,還真相信,追問道:“我就說呢,瞧你這土不拉幾的樣子,也不像是個負責的。說吧,校長辦公室在那裡?我們正有事要找他商量。”

  “哦?”廖學兵沒有介意對方的冒失,道:“校長忙著呢,恐怕沒工夫見人,你要真有事,可以跟我說。”

  大塊頭神態中流露出來的是滿目鄙夷,顯然是不相信。果然,頓了一下,道:“你剛才不是說不歸你負責嗎?”

  廖學兵笑了,道:“話是沒錯。不過你說有事就能見校長,那我有事還能見總統呢?能見著嗎?小伙子,別有事就往這跑,這是神聖校園,不容許地痞流氓到處亂逛,也不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別有事就往這裡跑?”

  大塊頭是個容易生氣的主,聽廖學兵言語似有不敬,一把抓住廖學兵的胳膊,怒道:“你說什麼?誰是地痞流氓了?地痞流氓又怎麼了?我們不過是閒來無事保護下人民群眾的財產安全,不偷也不搶,凡事講究個你情我願,算得上是為人民服務,你知道嗎?”

  “為人民服務,樹社會新風。”旁邊幾個不知道是學生還是混混的傢伙跟著附和。

  廖學兵出來散步不過是排解閒得無聊的悶煩,無心惹事,樂得高興,笑了笑,點了點頭,掙開大塊頭的手臂,轉身便要離開。

  大塊頭見廖學兵想要掙脫,挺不高興,加勁使勁抓住,道:“你還沒帶我去校長那裡,就想要先走,有點太不客氣了。我們來你這裡都是客,你不應該熱情一點嗎?”

  廖學兵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自尊心感覺到一絲屈辱,不過還是忍住了,笑道:“帶路不是問題,不過能告訴我,你要找校長幹什麼麼?要是……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說不定連操場也沒得掃了。我上有七十歲老母,下有五個嗷嗷待哺的小孩,這工作可是全家活命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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