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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導遊業務

  半個小時後,廖學兵哼著八十年代的過時歌曲踏上春南礁的泥沙。選了一處背陰的好地方,支起釣竿。釣魚是很考驗耐心的事,他漸漸打起呵欠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細細的腳步聲。一個和悅溫柔的女聲說道:“大哥,這裡的魚很多嗎?我觀察了你很久,一條魚都沒上鉤呢。”

  這個聲音悅耳動聽,婉約仿佛風鈴輕輕碰擊,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像是包含了蠱惑人心的魔咒,心神俱醉,再也不能忘懷,可比餐館服務員阿鳳時常念叨的二流歌星梅詠琳要好聽得多。春南礁時常有遊客僱傭遊艇前來遊覽,碰到人不算稀奇,他沒有回頭,目光仍舊落在書皮老舊的《雅典的泰門》上,說:“收穫並不重要,能夠沒有俗事干擾地享受一個清靜的下午,是足以讓人沉醉的過程。”

  這是老廖裝逼玩深沉的不二法門,手裡時常捧著莎士比亞的名著,不是《哈姆雷特》也不是《奧賽羅》、《威尼斯商人》,而是別人不太熟悉的《雅典的泰門》,不是喜劇、正劇,而是悲劇,這就足以讓某些人投去仰慕的目光,而且書皮破舊,顯示已經翻過一段時日,書名還是英文原版,絕不是買精裝本名著充門面的暴發戶可以比擬,往往在特定情況下唬住不懂裝懂的人。事實上,老廖只是借用了名著的外皮,裡面包的還是通俗讀物《歲月——我和大明星慕容冰雨不得不說的故事》,作者某娛樂公司經理。

  “大哥,可以教我釣魚嗎?”那位女孩子在他身邊蹲了下來。

  廖學兵正要拒絕,不經意地抬眼一瞥,只見那女孩戴著淡黃色的遮陽帽,一頭飄逸筆直的長髮,眼睛又大又黑,閃閃發亮,鼻樑端正,微笑的嘴角泛起迷人的弧度,生得非常漂亮,只是眉目間似乎有種濃得化不開的憂鬱,緊繃繃的牛仔褲透露出渾圓翹挺的屁股,身材火辣,比餐館裡又黑又蠢又花痴的阿鳳不知強出多少倍,他情不自禁地吹了一聲輕佻的口哨之後又重新變回古板嚴肅的面孔:“請問小姐貴姓,仙鄉何處,芳齡幾何,電話多少?您的皮膚仿如凝脂白玉,是用什麼方法保養得這麼好的?我年輕時曾當過資生堂美容高級顧問,學有幾招秘籍中的秘籍,能讓人青春永駐,年年都是十八歲,您若有空的話不妨交流一下經驗,我準備兩杯八二年的波爾多紅酒,咱們邊喝邊談……”

  女孩子微微一笑:“大叔,你的搭訕方法落伍了。”

  “哦,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廖學兵的臉皮比城牆還厚,正色道:“釣魚,是一門非常講究技巧和品德修養的學問,沒有堅強的毅力和持之以恆的決心,是無法釣得起魚的。要是沒有準備學上十年八年的耐力,就別想釣魚了,尊敬的女士,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和家庭地址,我改天帶上教材登門為你授課,放心,我的專業知識毋庸置疑,得到當地漁民協會的質量認證,不要說鯊魚,就是鯨魚海豹北極熊,隨便釣上三五頭都不算難事。”

  女孩被他的話逗笑了,美麗容顏如花朵般綻放,說:“大哥,你真風趣,我計劃在秋山市玩兩天,請你做嚮導可以嗎?如果耽誤了你的工作,價錢方面我們可以商量。”

  “是嗎?多少錢?”廖學兵被這個完美的笑容迷得三魂走了六魄,終於把“視錢財如糞土”的廢話硬生生吞回肚裡。

  “一百塊,可以嗎?”女孩不等他做聲又加了一句:“每小時一百塊,我要玩兩天,就是四十八小時,四千八塊,我先付你兩千塊定金。”

  廖學兵艱難地吞下幾乎就要燃燒起來的口水,餐館生意不好,他的月薪只有一千塊,每月抽菸喝酒就花掉七七八八,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緊巴巴地令人難受,這四千八百塊巨資宛如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你要不張嘴叼住,以後就別混了。他用比光還快的速度換上平生最和善最誠懇地笑容:“樂意效勞之至。”心中腹誹道:“這個死女人錢多,不如等下找個沒人的地方先jian後搶劫……”

  女孩隨即拿出皮夾,點出二十張紅彤彤的鈔票,附上名片遞過去,說:“那就這麼定了,你這兩天都跟著我,我想散散心,現在可以教我釣魚了嗎?”

  名片帶有一股淡淡的宜人清香,表面樸素,沒有多餘的頭銜,上面白紙黑字寫著“羅敏敏”,下面是一串電話號碼。廖學兵這才注意到,女孩子周身上下都是名牌產品,小手包是LV,雖說LV現在泛濫得好比地攤貨一般,用來裝垃圾都嫌掉價,但老廖目光如炬,可以看到那個小手包做工精細,面料昂貴,式樣時尚,沒有一萬塊拿不下來,顯示女主人身份非富即貴,實在不可以小覷。這種女人相對秋山市的生活水平來說,最不缺的是錢,她眉宇憂愁,可能感情上受到什麼挫折,專門來一個並不出名海濱小城排解煩憂。

  廖學兵拿人手短,不得已放下亂七八糟和心事和偽裝版《雅典的泰門》,拾起釣竿,在小盒子裡抓起一條蠕動掙扎的蚯蚓裝上去,女孩羅敏敏不太敢看,皺著眉頭說:“好噁心,為什麼不在商店裡買魚餌呢?”

  “自己動手會比較有樂趣。”廖學兵甩開長線,並解釋了一番浮標對釣魚產生的作用,說:“看到浮標有動靜,說明有魚上鉤,這時需要潛心等待一兩秒鐘,讓魚兒吃釣……其實釣不釣得上都無所謂,關鍵是提起魚那一瞬間產生的愉悅快感。有一次我釣到一條二十七磅的松鼠魚,村里那幫小孩子看見我不知有多崇拜。那條松鼠魚足有兩尺長,拿在手裡活蹦亂跳,我們足足吃了三天三夜。”

  羅敏敏撐著腮幫看他:“我喜歡看你吹牛時眉飛色舞的樣子。”

  廖學兵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說:“女士!這可不是吹牛,我有證據!”從偽裝版《雅典的泰門》里翻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在廢棄碼頭的陽光下提著一尾大活魚哈哈大笑——不得不說,這又是老廖的必備道具之一,用別人的照片聲稱是自己的成就,詐騙不知情的遊人去海之鄉原味餐館就餐。

  羅敏敏接過照片,看不出什麼情緒地笑了一笑,又還回去:“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吧,他和你的體形相差很多,你肩膀較寬。”

  “不錯,被你看出來了。”廖學兵無可奈何地搖頭:“我肩寬腰細,身材挺拔,曾經是省健美隊教練,當初為了響應祖國號召,本著支援廣大農村,讓全民以最快速度奔小康的理想,這才帶著滿腔熱血來到秋山市為著發展本地漁業揮灑自己的汗水,為了人民的安居樂業奉獻自己的青春。”

  羅敏敏笑靨如花,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說:“算了吧,我覺得你應該去表演相聲。”

  第3章 海龜酒店

  在春南礁呆了三個小時,兩人一無所獲,塑料桶里空空如也,換做平時,羅敏敏早已呵欠連天,深覺氣悶了,但眼前這個男人不停說著有趣的笑話,氣氛無比的融洽,就好像情侶之間的約會,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到傍晚。她笑道:“天快黑了,我們回去吧,你是導遊,我請你吃晚飯。”

  “免費晚餐?羅小姐,您就像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在春南礁的另一頭,停著一艘遊艇,艇身刷著大大的“豪華號”字樣,漆皮陳舊,長十七米,寬四米,上下兩層,甲板粘有腥臭的青苔,這確實是秋山市最豪華的遊艇之一,雖然已經使用了整整十五年。

  羅敏敏說:“上去吧,遊艇是我租的。”

  “你租的?花了多少錢?”

  “每小時一千二,不算太貴。”羅敏敏仿佛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千二?你當了冤大頭,也罷,身為合格的優質導遊,我一定替你討回公道。”廖學兵認得“豪華號”的船主老王,當先跨上舢板,叫道:“王老八,快出來。”

  一個乾瘦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從船艙里走出,見是他,以為是來搭便船的,說:“阿廖,你不上班又跑來釣魚?柳老闆沒怎麼著吧?快到船艙裡面去,我今天有僱主,別讓她看到了。”

  羅敏敏已經走了上去,掠一掠鬢角的髮絲——這個極有女人味的動作讓兩個老男人為之一呆——說道:“王先生,麻煩你現在把船開回去吧,上岸後我結帳給你。”

  王老八忙把廖學兵拉到身後,應了聲:“是!如果您晚上需要住所,我可以為您介紹最好最實惠的賓館。”

  “不用了,我有導遊,他會為我介紹住所。”

  “啊?”

  廖學兵頓時挺胸凸肚,大力拍著王老八的肩膀:“老東西,我就是羅小姐的導遊,沒嚇著吧,另外我得跟你談談遊艇的租賃費用。雖說我和你交情,可羅小姐目前是我的主顧,拿人錢財為人消災,你這該死的豪華號多少年沒租出去了,平時都用來打漁撈蝦,從秋山到春南礁花不了幾分錢的汽油,不如咱們意思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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